暴雨持续了整整一夜，又在黎明时分悄然收歇，只留下满山湿漉漉的痕迹和空气中清冷潮湿的草木气息。道观屋檐还在滴滴答答地落着水珠，像是为某种无声的节奏打着拍子。
观内，殷长生依旧保持着盘膝而坐的姿势，眉头紧锁，鼻尖沁出细密的汗珠。
静心，凝神。
西个字说起来简单，做起来却难如登天。
每当他试图将注意力集中在呼吸上，感受那所谓的气血流动时，杂念便如同雨后山林里的蘑菇，不受控制地纷纷冒头。
破屋那扭曲的尖啸、无面血嘴的诡笑、村民恐惧厌恶的眼神、李老栓惨死的描述、还有梦中那冰冷的锁链声……各种声音和画面轮番轰炸，搅得他心烦意乱，气息不畅。身体也因为长时间保持一个姿势而变得僵硬、酸麻，如同无数细小的针在皮肉下攒刺。
他感觉自己像个试图用破网兜水的傻子，徒劳无功，反而弄得一身狼狈。
“啧，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了。静心是让你放松，不是让你跟自个儿的苦大仇深较劲。”玄尘子慵懒的声音在一旁响起。老道不知何时又恢复了那副邋遢模样，揣着手蹲在门槛上，吧嗒着旱烟，眯眼瞧着山间未散的晨雾，仿佛昨夜那个郑重其事、显露家当的法师只是个幻觉。
“师父，我……我感觉不到。”殷长生有些沮丧地睁开眼，语气带着焦躁，“丹田里空空荡荡，什么热乎气儿都没有，只觉得腿麻腰酸。”
“急什么？”玄尘子吐出一个烟圈，慢悠悠道，“练气又不是砍柴，一刀下去就能见成效。你这身子骨，早年亏空得厉害，又心思沉重，郁结难舒，气脉堵得像几十年没通过的下水道，哪那么容易就让你感受到‘气’？慢慢熬着吧。”
这话如同冷水浇头，让殷长生更加气馁。他看着师父那副事不关己的模样，忍不住嘟囔：“那得熬到什么时候？西山的邪祟可不会等我们慢慢熬……”
“嘿！还学会顶嘴了？”玄尘子眼睛一瞪，随即又嗤笑道，“放心吧，那玩意儿刚撕了头狼泄愤，又赶上这场大雨，阴气被冲刷，阳气稍升，它也得缩回老巢缓口气，没那么快再出来。你这几天要是争气点，说不定还能在它下次伸爪子前，先把你这破瓦罐糊结实点儿。”
虽是调侃，却也透露出一丝信息——他们还有短暂的准备时间。
殷长生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焦躁，重新闭上眼睛，尝试再次入定。这一次，他不再强求立刻感受到什么“气感”，而是试着接受身体的酸麻和思维的杂乱，如同旁观者般看着它们来去，将注意力缓缓下沉，沉入那片玄尘子所说的、位于脐下三寸的“丹田”虚无之处。
时间一点点流逝。观内只剩下烟丝燃烧的细微哔啵声和屋檐滴水的单调声响。
渐渐地，在一片空寂与身体的细微感知中，殷长生似乎捕捉到了一点极其微弱、转瞬即逝的暖意，如同寒冬腊月里呵出的一口白气，还没来得及感受就消散了。
但他心头却是一动！
就是这种感觉？
他不敢确定，更不敢欣喜，只是更加努力地维持着那种若有若无的专注。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是一炷香，或许更长时间。
就在他心神再次有些涣散之际，异变陡生！
他并未刻意运转什么法门，但那沉寂的、被玄尘子比作“破瓦罐”的身体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被这种持续的、试图内观的状态无意中触动了。
一股极其微弱、却异常冰寒的气流，毫无征兆地从他尾椎骨附近窜起，如同一条苏醒的小蛇，沿着他的脊柱悄无声息地向上游走！
这股气流所过之处，并非舒坦通畅，反而带来一种针扎般的刺痛和冰冷的麻痹感，与他想象中温暖祥和的“真气”截然不同！
几乎是同时，他那双闭着的眼睛内部，再次传来熟悉的剧烈刺痛！比以往任何一次残梦预兆都要强烈！
眼前的黑暗骤然被撕裂！
没有破碎的画面，只有一片无边无际、冰冷死寂的灰暗虚空！而在那虚空深处，仿佛有无数双眼睛骤然睁开，冰冷、漠然、带着一种非人的审视感，齐刷刷地“看”向了他！
一股难以形容的、源自灵魂深处的战栗瞬间攫住了他！仿佛被投入了万载寒冰的深渊，连思维都要被冻结！
“呃！”殷长生闷哼一声，身体剧烈一颤，猛地从那种半入定的状态中惊醒过来，脸色煞白如纸，大口大口地喘息，仿佛刚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
在“人人书库”APP上可阅读《一品天师之走阴人》无广告的最新更新章节，超一百万书籍全部免费阅读。renrenshuku.com人人书库的全拼.com即可访问APP官网那股冰寒的气流和虚空中的眼睛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只是他的错觉。但残留的冰冷触感和那恐怖的被注视感，却清晰地烙印在他的感知里。
“嗯？”蹲在门槛上的玄尘子猛地回过头，浑浊的眼睛里精光一闪，旱烟杆停在了嘴边。他仔细地打量着殷长生煞白的脸色和惊魂未定的神情，鼻子微微抽动了两下，仿佛在空气中捕捉着什么。
“刚才……怎么回事？”老道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
殷长生心有余悸地将刚才那诡异的感觉断断续续地说了出来，尤其是那股冰寒刺骨的气流和虚空中的无数眼睛。
玄尘子听完，沉默了片刻，眉头紧紧皱起，小声嘀咕：“怪哉……按理说你这还没入门的小子，就算走岔了气，也顶多是胸闷腹胀，哪来的阴寒刺骨？还引动了‘幽窥’？这玩意儿可不是活人该有的感应……”
他站起身，走到殷长生面前，伸出两根手指，搭在殷长生的手腕脉搏上。他的手指粗糙温热，一股平和却坚韧的气息探入殷长生体内，缓缓游走了一圈。
殷长生感觉到那股外来气息所过之处，身体残留的冰冷和麻痹感迅速消退，如同春阳化雪。
“奇了……”玄尘子收回手，脸上的疑惑更深，小眼睛里闪烁着惊疑不定的光芒，“你这经脉……确实淤堵得厉害，底子虚寒，但深处……好像又藏着点别的东西……”
他盯着殷长生，眼神变得极其复杂，像是在看一件无法理解的古董：“你小子……这身子骨不仅仅是亏空那么简单。倒像是……像是天生就带着极重的阴脉？不对，又有点不像……”
天生阴脉？
殷长生愣住了。这是他第一次听到这种说法。
玄尘子背着手，在小小的道观里踱了两步，喃喃自语：“难怪……难怪那双眼睛……难怪能引来那些东西的注意……也难怪那天晚上……”
他似乎想到了什么，猛地停下脚步，目光再次落在殷长生身上，这一次，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审视和……一丝极其微弱的忌惮？
“师父，什么是天生阴脉？”殷长生忍不住问道。
玄尘子摆了摆手，没有首接回答，反而问道：“你小时候，是不是特别容易招那些不干净的东西？或者，经常去一些阴冷的地方会觉得特别……舒服？”
殷长生仔细回想，脸色微微一变。确实，小时候村里孩子都不愿意靠近的义庄、坟地边缘，他偶尔误入，却并不像其他孩子那样害怕，反而有种奇怪的适应感。甚至夏天时，他总觉得靠近水井或者地窖口会更凉爽舒适……
他将这些感受说了出来。
玄尘子听完，脸上的表情更加古怪了，似笑非笑，似叹非叹：“好家伙……老子这是捡了个什么玩意儿回来……这哪是吃阴阳饭的料，这简首就是……”
他话没说完，只是摇了摇头，重新走回殷长生面前，语气变得严肃了许多：“听着，小子。你这体质，很特殊，也很麻烦。寻常炼气法门，走的都是聚阳炼精的路子，对你来说，事倍功半，甚至可能适得其反。”
“那……那我该怎么办？”殷长生心里一沉。
“怎么办？”玄尘子眯起眼睛，摸了摸下巴上的胡茬，“或许……得给你换个路子。不能一味求阳，得以阴济阴，以水引水……啧，麻烦，真麻烦……”
他似乎在思考着什么，目光闪烁不定。
就在这时，道观外远处山林中，突然传来一声极其凄厉、短促的野兽哀鸣，随即戛然而止！
那声音充满惊恐和痛苦，仿佛在瞬间遭遇了极大的恐怖！
师徒二人的脸色同时一变！
那声音传来的方向——依旧是西山！
雨停了，那东西……果然没闲着！
玄尘子猛地看向西山方向，眼神瞬间变得锐利冰冷，方才关于体质的思索被瞬间抛诸脑后。
“看来，没时间让你慢慢琢磨了。”老道的声音沉了下来，“管你阴脉阳脉，保命要紧！从今天起，练气的时间加倍！感受不到气感，就给老子硬熬！熬到能感受到为止！”
“否则，下次西山那东西找上门，老子可未必能次次护得住你这‘特殊’的小子！”
殷长生心中一凛，重重地点了点头。
刚才那诡异的体验和师父未尽的言语，让他更加清晰地认识到自身处境的复杂和凶险。
筑基炼气，锻的不只是凡身，或许还有他那扑朔迷离的命运。
(http://www.220book.com/book/752I/)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