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笑笑把耳机分线器塞进肖睿渊手里时，他还没来得及反应，公交报站声就响了起来。她没等他回答，自己先站起身，鞋跟在金属踏板上敲出两声脆响。他跟着起身，动作迟了半拍，像是从某个没说完的念头里抽出来。
车门开合，冷风卷着雨丝扑进来。她没动，等他先走。他迈步时白大褂下摆扫过她膝盖，湿漉漉的边角贴着她裙摆蹭了一下，像谁不小心碰掉了桌角的纸。
“你伞呢？”她问。
他从公文包侧袋抽出折叠伞，金属扣弹开的声响很轻。她凑近一点，看见他指尖沾着点可可渍，没擦干净。那杯子早就空了，被他一路攥在手里，杯身压得塌陷，边缘卷曲。
“爆米花桶给你。”她把桶递过去，奶油味混着电影院的陈旧空调气，“别扔路边，上面有你医院的广告，影响市容。”
他接过，没说话，伞往她那边偏了点。她顺势贴过去，肩膀挨着他大臂，布料吸了水，沉甸甸地贴在皮肤上。两人并肩走，脚步不快，像在等什么。
巷口的灯亮着，照出地上一摊积水。她忽然停下：“等下。”
他转身，伞柄还握在右手，左手插在裤袋里。她盯着他公文包侧袋——那里鼓了一小块，形状像被压扁的纸杯。
“你藏了什么？”她伸手去摸。
他侧身避开，动作干脆，但伞没动，依旧遮着她。雨水顺着伞骨滑下来，滴在她发梢。
“我包里不许查。”他说。
“违法搜查是吧？”她笑，“那我举报你私藏患者遗留物。”
他抬眼：“什么遗留物？”
“热可可杯啊。”她指了指侧袋，“你捏那么久，是不是打算拿回去消毒再用？还是说……要当纪念品？”
他没答，只把伞往回收了寸许，示意她往前走。她不动，反而踮脚凑近，鼻尖几乎蹭到他喉结：“肖医生，你心跳声比爆米花机还吵。”
他喉结动了动，终于开口：“你再靠近，我就把伞收了。”
“威胁我？”她退半步，笑出声，“行啊，那你收。”
他真收了。
伞面一折，雨立刻打在她肩头。她“哎”了一声，本能往他怀里躲。他反应更快，伞重新撑开，把她罩回来，手却僵着没动，像是临时改了主意才完成的动作。
她趁机抓住他手腕：“你刚才心跳漏了一拍。”
“雨大了。”他抽手，“走快点。”
她没松，反而顺着他的袖口往上滑，指尖擦过他腕骨：“你这叫心律不齐，得测24小时动态心电图。”
他甩开她，这次没躲开她的眼神：“你今晚话特别多。”
“因为你不说话。”她跟上他脚步，“你每次都不说话，光做。买可可，来影院，蹲后巷……现在连杯子都揣兜里。你是不是觉得，只要不说，就不算答应？”
他脚步没停，声音压在雨声里：“我没答应什么。”
“那你来干什么？”她忽然停住，“值班表上你今晚休息，手机静音，白大褂都没换。你连脚踝伤着都敢往外跑，就为了……送杯可可？”
他回头，雨滴顺着伞沿连成线，落在他肩头。他看着她湿透的半边身子，皱眉：“你故意的。”
“对啊。”她点头，“我故意踩水，故意靠你，故意蹭你手。我不像你，能忍到把票根叠成方块藏口袋里。”
他没动，也没否认。
她往前一步，伸手进他公文包侧袋，动作利落。他没拦。她掏出那个压扁的空杯，杯底还温着，像是被体温焐了很久。
“你留着它。”她举着杯子，“比说‘我愿意’还狠。”
他盯着她手里的杯子，喉结滚动了一下：“扔了吧。”
“不扔。”她把杯子塞回他手里，“我要拿回去，放讲台上，告诉学生什么叫‘外科主任的浪漫’。”
他抬手，想抢，却在碰到她指尖时顿住。她没缩，反而轻轻蹭了下他掌心：“你紧张了。”
“没有。”他收回手，把杯子重新塞进包里，拉链拉到一半，又停住，“……别乱放。”
她笑出声：“你还真上心。”
他不答，只往前走。她跟上，两人沉默地穿过巷子，雨声在头顶织成一片。公交站到了，灯箱亮着，映出两个湿漉漉的身影。
她站定，忽然说：“你刚才在影院，是不是听见我心跳了？”
他没回头。
“我靠你那么近，你不可能听不到。”她靠近一步，“你听诊器都挂着，手还放在腿上，随时能掏出来。你是不是……想听？”
他转身，动作突然。她没防备，差点撞上他胸口。他一只手撑在站牌上，将她圈在臂弯和铁柱之间，距离近得能数清他睫毛上的水珠。
“你到底想听什么？”他声音低，“心跳？呼吸？还是……别的？”
她仰头，笑：“我想听你说‘来’。”
他没动，也没退。雨滴顺着伞沿滑落，一滴砸在她唇角，像谁用指尖蘸了水，轻轻点了一下。
她抬手，勾住他领带结：“你不说，我就当你默认了。”
他抓住她手腕，力道不重，却稳。她没挣，反而顺势往前一倾，鼻尖蹭过他下巴。他呼吸一滞，松手，退后半步。
“公交来了。”他说。
车灯照过来，雨幕被撕开一道口子。她没动，只盯着他公文包——拉链没拉严，那截可可杯的边角又露了出来，被他体温焐得发软。
车门打开，她迈步上车，回头看他：“你还不上来？”
他站着没动，伞尖点地，水珠一串串往下掉。
“你不上来？”她又问。
他抬眼，终于迈步。上车时，他公文包侧袋的拉链无声滑开，空杯的边角垂下来，轻轻晃了一下。
她坐到靠窗位置，拍了拍身边空位。他走过来，坐下，距离十五公分，和长椅上一样。
车窗起雾，她用指尖在玻璃上画了个心，又抹掉。他看着窗外，手放在膝盖上，指节微微发白。
她忽然伸手，覆上他手背。他没动，也没抽。
雨刷器在玻璃上划出扇形，一下，又一下。她指尖顺着他的掌纹滑，最后停在他无名指根——那里有个浅浅的凹痕，像是长期戴戒指留下的。
“你以前戴过戒指？”她问。
他抽手，插进裤袋：“没有。”
“骗人。”她笑，“痕迹那么深，至少戴了一年。”
他不答，只低头看手表：“到站了。”
车停，门开。她没动，只盯着他公文包侧袋——那截杯角还在晃，像某种不肯落地的执念。
他起身，伞收好，夹在臂弯。她跟着站起来，忽然伸手，将他公文包拉链彻底拉严。
“杯子我替你保管。”她说，“下次见面，我要检查。”
他看着她，没说话。
她笑：“你要是不来，我就去你办公室，当着全科室的面，把杯子摆在你桌上。”
他喉结动了动，终于说：“……别闹。”
她点头，往外走。雨小了，巷口的灯还亮着。她走到一半，回头。
他站在车门边，没走，公文包抱在胸前，像护着什么不能丢的东西。
她抬手，晃了晃手机——刚才趁他不注意，她拍下了体检提醒的屏幕。患者姓名栏被他手指遮了大半，可她还是看清了那三个字。
**岑笑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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