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西柴房的破门在风里“吱呀”晃着,碎光从门缝里漏进来,落在堆着的麦秸上,映出点点灰尘。刘卫红攥着那个记满“证据”的小本子,站在柴房中央,指尖把纸页捏得发皱——她刚从公社通讯员那儿听说,陈知远根本没去办返城手续,反而在跟队员们紧锣密鼓地准备地区演出,这让她憋了半个月的火气,一下子烧了起来。
陈知远是被她拽来的。刚才在排练场,刘卫红突然冲过来,一把抓住他的胳膊,语气又急又狠:“陈知远,你跟我来!有话跟你说,不然别怪我在所有人面前撕破脸!”队员们都愣了,赵春梅想跟过来,却被刘卫红恶狠狠地瞪了回去:“没你事!我跟他单独说!”
现在柴房里只有他们俩,空气里还留着淡淡的麦秸味,是之前秘密排练时留下的。陈知远靠在门框上,看着刘卫红紧绷的脸,心里清楚她要说什么——从县汇演告状到柴房突袭,她从来没放弃过抓他“违规”的把柄。
“你为什么不办返城手续?”刘卫红先开了口,声音尖锐,像要戳破什么,“北京的政策是临时的,过了这村没这店,你留在这里干什么?跟赵春梅一起偷偷教封资修的旧戏?还是想把宣传队变成你传播毒草的地方?”
陈知远没急着反驳,只是看着她手里的小本子——封面上写着“红星屯宣传队违规记录”,字迹又急又乱,像她此刻的心情。“我留在这里,是因为这里有我想守护的人,有我想做的事,跟你说的‘毒草’没关系。”
“没关系?”刘卫红冷笑一声,翻开小本子,指着上面的记录,“去年冬天,你在柴房教赵春梅唱《贵妃醉酒》,我记着呢;县汇演前,你偷偷采草药给她护嗓,还教她咽音练声法,那是旧戏里的技巧,我也记着呢;还有孙强的云手,周明的笛音,都藏着传统戏的东西,你以为马干事没发现,我可都看在眼里!”
她往前凑了两步,眼神里满是威胁:“现在地区汇演在即,我要是把这些记录寄到地区文化局,你说他们会怎么处理?取消宣传队的演出资格是轻的,说不定还要把你拉去批斗,说你故意在革命样板戏里掺私货,赵春梅、孙强他们,都会跟着你倒霉!”
陈知远的眉头皱了起来,却没慌——他想起县汇演后台找戏服时的急,想起春梅说要退出时的疼,想起队员们一起练到深夜的劲,这些都让他比任何时候都坚定。“你寄啊。”他看着刘卫红的眼睛,语气平静却有力,“你可以把这些记录寄出去,但你得先想清楚,你寄出去的,不只是我的‘违规’,还有队员们熬了几百个日夜的努力。”
他指着柴房角落的一堆旧谱纸——那是之前抄的《贵妃醉酒》唱段,现在还压在麦秸下,“你只看到我教了旧戏技巧,没看到赵春梅为了唱好伴唱,嗓子咳出血还在练;你只看到孙强的云手藏了沉腰劲,没看到他为了练‘打虎’动作,摔在麦秸堆上多少次;你只看到周明的笛音有气颤,没看到他手指按笛孔按得发红,连吃饭都握不住筷子。”
“这些跟我有什么关系?”刘卫红的声音弱了点,却还嘴硬,“他们是被你骗了!生活写纸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你用旧戏的技巧迷惑他们,让他们以为那是好东西,其实是在害他们!”
“害他们?”陈知远往前走了一步,目光里带着点失望,“刘卫红,你有没有认真听过赵春梅的伴唱?有没有看过孙强的‘打虎’亮相?那些藏在细节里的东西,不是害他们,是让他们的表演更有魂,让样板戏不只是硬邦邦的调子,而是能让人记住、让人感动的戏。你一首抓着‘违规’不放,却从来没看到,这些‘违规’背后,是我们对戏的热爱,是对传统里好东西的守护。”
刘卫红攥着小本子的手松了松,眼神有点晃——她想起县汇演时,赵春梅的伴唱响起时,台下雷鸣般的掌声;想起排练场里,孙强练动作练到满头大汗,却还笑着说“俺能行”;想起周明的笛音,偶尔会让她想起小时候在收音机里听过的戏,那是她不敢承认的好听。
“我……”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被陈知远打断了,“你要是真为了革命文化好,就该看看基层队员们是怎么用心做的,而不是拿着‘违规’的帽子,把他们的努力一棍子打死。地区汇演对他们来说,不是简单的演出,是他们第一次能站在更大的舞台上,让更多人看到红星屯的劲,看到基层宣传队的活气——你真的要因为我的‘违规’,毁了他们的机会?”
柴房里静了下来,只有破门“吱呀”的声音。刘卫红看着手里的小本子,上面的记录突然变得刺眼——那些她以为的“铁证”,在队员们的努力面前,好像变成了刻薄的挑剔。她想起自己刚到红星屯时,也想过要为宣传队做些什么,可后来却一门心思抓陈知远的错,忘了最初的心意。
“你别以为我不敢。”她最后硬撑着说了一句,却没了之前的狠劲,声音里带着点不甘的委屈,“我只是不想看到你把大家带偏,不想看到封资修的东西死灰复燃。”
陈知远看着她眼底的动摇,语气软了些:“我没带偏任何人,也没让旧戏死灰复燃。我只是想让好的东西留下来,让队员们能在标准里唱出自己的劲,这不是错。刘卫红,如果你愿意,明天可以跟我们一起去地区,看看我们的演出,看看那些你以为的‘违规’,到底是不是你想的那样。”
刘卫红没说话,只是把小本子合了起来,指尖在封面上蹭了蹭。她知道,自己其实己经下不了手了——那些队员的笑脸,那些真诚的努力,比她手里的“证据”更有力量。她转身往柴房外走,走到门口时,停了一下,没回头,只小声说了句:“你们……别出岔子。”
陈知远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土路尽头,心里松了口气。风从柴房门口吹进来,带着点初夏的暖,吹起角落里的旧谱纸,上面“海岛冰轮初转腾”的字迹,在碎光里闪着。他知道,刘卫红的威胁己经结束了,而他们的地区演出,终于可以没有后顾之忧地去闯了。
他走出柴房,往排练场的方向走——那里传来队员们的唱腔和笛音,还有春梅的笑声,清亮又温暖。夕阳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脚步坚定又轻快,他知道,明天的地区舞台上,他们会用最真诚的表演,唱出红星屯的劲,唱出那些藏在细节里的热爱,让所有人心服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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