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室的窗棂漏进细碎的阳光,落在林晚秋遗忘的速写本上。我蹲在地上收拾散落的玉兰花瓣,手肘不小心碰倒了本子,哗啦啦的纸张翻动声里,一张泛黄的黑白照片从夹层里掉了出来。
指尖刚触到冰凉的相纸,呼吸就顿住了。
照片里的两个年轻女孩并肩站在玉兰树下,左边那个扎着麻花辫的是我母亲——她穿浅蓝色连衣裙,领口别着玉兰花胸针,笑容里带着未脱的稚气;右边的女人留着齐耳短发,眉眼和林晚秋有七分相似,她伸手搭在母亲肩上,两人的头轻轻靠在一起,背景里的玉兰花瓣落在她们发梢,像撒了把碎雪。
照片边缘有明显的撕痕,被人用透明胶带小心翼翼地粘补过,胶带边缘己经泛出褐色。我翻过照片,背面是母亲娟秀的字迹:“致阿妍,一九八九年春”,末尾画着一朵小小的玉兰花,和父亲信里的笔迹如出一辙。
阿妍——林晚秋的母亲,林静妍。
心脏突然像被什么东西攥紧,我想起父亲昨天整理旧物时说的话:“你妈年轻时有个最好的朋友,后来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不联系了。”当时我没在意,此刻看着照片里亲昵的两人,只觉得喉咙发紧。
“我就说落在这儿了。”
门口传来林晚秋的声音,我猛地抬头,她正站在晨光里,手里提着刚买的豆浆油条。看见我手里的照片,她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手里的塑料袋“哗啦”一声掉在地上,豆浆洒了一地,乳白色的液体顺着青石板缝渗进泥土里。
“你从哪儿找到的?”她的声音发颤,快步走过来想抢照片,我下意识地往后躲了躲。这个动作像一根刺,扎得她瞬间红了眼。
“这是我妈的照片,你还给我。”她伸手去夺,指尖碰到照片时,我突然问:“阿妍是你妈妈,对不对?她和我妈妈,以前是朋友?”
林晚秋的手僵在半空,眼泪突然掉了下来。她蹲在地上,肩膀不住地发抖,像被风吹得摇晃的玉兰花瓣。“我妈临终前……只跟我说了一句话。”她吸了吸鼻子,声音哽咽,“她说,她欠你们林家一句对不起。可我问她为什么,她己经说不出话了。”
我蹲下来,把照片轻轻放在她面前。晨光里,她的眼泪砸在相纸上,晕开小小的水渍。“我小时候翻到过这张照片,问我妈是谁,她把照片藏起来,说只是普通同学。”她拿起照片,指尖着母亲的脸,“首到她走的那天,我才知道,她们根本不只是同学。”
院子里的玉兰树被风吹得沙沙响,花瓣落在我们身上。我想起母亲日记里的只言片语,想起父亲欲言又止的神情,突然觉得那些被时光掩埋的秘密,正顺着这张照片的缝隙,一点点露出来。
“我妈从来没跟我提过你妈妈。”我轻声说,“但我知道,她肯定很在意。她抽屉里有个空相册,里面只夹着一片干枯的玉兰花瓣,我一首不知道为什么。”
林晚秋突然抬头看我,眼里带着一丝祈求:“别问了,好不好?”她的声音很轻,像怕惊扰了什么,“我怕……我怕真相不是我们想的那样。”
我看着她泛红的眼眶,想起上次在医院她握住我的手时的温度,想起她画里我院子里的玉兰树,想起刚出炉的牛角包的香气。那些温暖的瞬间,此刻突然和这张带着裂痕的照片搅在一起,甜里裹着涩。
“我们不是说好,要一起面对的吗?”我伸手想去碰她的头发,她却猛地往后缩了缩。这个动作像一盆冷水,浇在我心上。
“不一样。”她站起身,把照片紧紧攥在手里,指节泛白,“这是上一辈的事,我们掺和进来,只会把一切都搞砸。”她转身要走,风衣下摆扫过地上的豆浆渍,留下一道浅浅的痕迹。
“晚秋。”我叫住她,“你是不是早就知道?知道我们母亲的关系,所以才接近我?”
她的背影僵住,过了很久,才轻轻摇头:“我只是……想来看看我妈年轻时待过的地方。”说完,她快步走出院门,自行车的刹车声刺耳地响起来,渐渐消失在巷口。
我蹲在地上,捡起散落的油条,上面沾了泥土,己经不能吃了。就像我们之间的关系,明明昨天还在玉兰树下分享同一袋牛角包,此刻却因为一张旧照片,变得面目全非。
阳光渐渐烈了起来,照在地上的豆浆渍上,泛着油腻的光。我拿起林晚秋落下的速写本,翻开最后一页,是她昨天画的我——我站在玉兰树下,手里拿着父亲的信,脸上带着未干的泪痕。画的旁边,她写了一行小字:“像玉兰一样,温柔又倔强。”
眼泪突然掉了下来,砸在画纸上。我想起她第一次来我院子,眼里闪着星星说“这里的一切都带着故事”,想起她握着我的手说“我陪你去医院”,想起她耳朵发红说“没经过你同意就画了你”。
那些真诚的瞬间,不会是假的。可那张带着撕痕的照片,那句“欠林家一句对不起”,又像沉重的石头,压在我心上。
风再次吹过玉兰树,花瓣簌簌落下,铺满了青石板路。我站在原地,手里攥着那本速写本,突然不知道,我们之间的这道裂痕,还能不能像照片那样,被小心翼翼地粘补好。而那些被时光掩埋的秘密,又会将我们带往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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