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夏的蝉鸣声裹着热浪钻进窗时,我和林晚秋正在整理母亲的画具箱。樟木箱最底层压着个铁皮盒子,生锈的锁扣上挂着枚玉兰花形状的钥匙——是母亲临终前攥在手里的那枚,我们找了半年,才发现它一首藏在画具箱的夹层里。
“咔嗒”一声,钥匙插进锁孔时,蝉鸣声突然低了下去。盒子里铺着褪色的蓝布,放着一本烫金封面的速写本,扉页上是母亲和林静妍的签名,字迹歪歪扭扭,像两个闹别扭的孩子。
“这是她们高中时的本子吧?”林晚秋指尖拂过签名,声音发轻。速写本里的画全是校园生活:课间传纸条的同学、操场边的老槐树、还有画室里并排摆放的画板。翻到中间一页,两人画了幅简笔画——两个小人举着玉兰花瓣,中间写着“要做一辈子的朋友”,字迹被泪水晕开,留下浅褐色的痕迹。
“我妈高中时总跟我说起她的‘画画搭子’,”林晚秋突然笑了,眼里却闪着光,“说有个人总抢她的颜料,还跟她抢画室里靠窗的位置,可每次她被老师批评,那个人总会偷偷塞给她一颗糖。”
我想起父亲说过,母亲高中时总把一颗水果糖放在画箱里,说是“幸运糖”,首到去法国留学都带着。原来那颗糖,是林静妍塞给她的。
正翻着,一张泛黄的字条从纸页间掉出来。是林静妍的字迹:“秀雅,明天去看画展,我在美术馆门口等你,带了你最爱的橘子糖。”字条右下角画着个小小的哭脸,旁边写着“你要是不来,我就把糖都吃完”。
“这张字条……”林晚秋突然红了眼,“我在我妈抽屉里见过一模一样的,只是那张写着‘秀雅没来,糖我吃了,一点都不甜’。”
蝉鸣声再次响起,尖锐得让人心里发慌。我们仿佛能看见年轻时的母亲和林静妍——一个在美术馆门口攥着橘子糖等到天黑,一个因为误会躲在家里,对着画纸上的玉兰发呆。那些没说出口的解释,没赴约的见面,像一根根细小的针,把两人的友情缝得越来越紧,最后扯成了无法弥补的裂痕。
“去美术馆看看吧。”我合上速写本,“看看她们当年没一起看成的画展。”
下午的阳光透过美术馆的玻璃穹顶,洒在光洁的地板上。我们站在一幅玉兰图前,画里的玉兰花和我院子里的那棵一模一样。讲解员走过来说:“这幅画是三十年前的展品,听说当年有两位女学生因为这幅画吵了架,后来再也没一起出现过。”
我和林晚秋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惊讶。讲解员继续说:“听老员工说,其中一个女生后来成了著名画家,去了法国;另一个女生放弃了画画,在家照顾生病的母亲。”
我们沿着美术馆的走廊慢慢走,墙上的画作一幅幅掠过,像在翻阅母亲和林静妍的青春。走到走廊尽头,有一个小小的留言本,翻开最新一页,是林晚秋的字迹:“妈,秀雅阿姨,我们来看画展了,橘子糖很甜。”
我接过笔,在下面写道:“以后每年,我们都一起来看。”
走出美术馆时,夕阳把天空染成了橘红色。林晚秋突然从包里掏出两颗橘子糖,递了一颗给我:“我外婆说,我妈晚年总买橘子糖放在口袋里,说‘等秀雅来了,要分给她一颗’。”
剥开糖纸,橘子的甜香在嘴里散开。我想起母亲画箱里的那颗幸运糖,想起林静妍字条上的哭脸,突然觉得,那些被时光掩埋的温柔,从来没有真正消失,只是换了一种方式,留在了我们身边。
回到家时,父亲正在院子里给玉兰树浇水。他看见我们手里的速写本,笑着说:“你们母亲年轻时总说,要一起画遍全世界的玉兰。现在好了,你们可以替她们完成这个愿望。”
蝉鸣声渐渐低了下去,暮色漫过院墙。我和林晚秋坐在石凳上,分享着剩下的橘子糖,看着夕阳把玉兰树的影子拉得很长。风一吹,花瓣落在糖纸上,甜得发腻。
“你说,她们现在是不是在一起看玉兰?”林晚秋问。
“肯定是。”我笑着说,“说不定还在讨论,我们画的玉兰有没有她们当年画得好。”
月光慢慢爬上来,照亮了院子里的玉兰树。我知道,母亲和林静妍的故事还没结束,她们的愿望,会在我们身上继续延续。而那些没说出口的话,没赴约的见面,会化作每一片玉兰花瓣,每一颗橘子糖,陪伴着我们,走过一个又一个夏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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