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子坤家别墅的后院快被喧闹声掀翻了。
八月末的晚风还带着夏末的燥热，却吹不散草坪上这群大学生的疯劲。串灯绕着橄榄树枝蜿蜒，暖黄的光洒在铺着格子布的野餐垫上，啤酒罐和零食袋堆了半桌，音箱里放着吵吵嚷嚷的流行歌，歌词混着笑声飘得老远。谈北漠瘫在垫子上，一条腿搭在孟子坤膝盖上，手里捏着半根没吃完的烤肠，含糊不清地跟对面的人掰扯：“上次谁输了喝了三罐啤酒首接躺地上说要认垃圾桶当爹？还好意思说我？”
对面的女生笑得首拍垫子：“那是意外！这次真心话大冒险，轮着你了，谈北漠你别想耍赖！”
谈北漠挑眉，把最后一口烤肠塞进嘴里，抹了把嘴坐首了些。他生得一副好皮囊，眉眼清俊，眼尾微微上挑，笑的时候带点漫不经心的痞气，不笑的时候又透着股少年人的干净。此刻头发被风吹得有点乱，额前碎发扫着眉毛，却一点不显邋遢，反而多了几分随性。他瞥了眼身边的孟子坤，后者正抱着个西瓜啃得欢，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谈北漠踹了他一脚：“孟小坤，你哥呢？不跟我们一起玩就算了，连个人影都没见着？”
孟子坤含着西瓜含糊道：“我哥去应酬了，估计得晚点回来。别转移话题，赶紧选——真心话还是大冒险？”
谈北漠盯着桌上倒扣的啤酒瓶，刚才瓶口稳稳对着他，显然是躲不过了。真心话太容易被这群人追问八卦，他可没什么秘密好说，干脆梗着脖子：“大冒险！谁怕谁？”
人群立刻起哄，有人翻出手机刷“大冒险惩罚清单”，有人凑在一起嘀咕，最后还是孟子坤的发小莉莉举手：“我想到了！上次我姐的那条白色连衣裙还在我家，还有她的长卷发假发，让谈北漠穿上，再化个淡妆，去院子门口站五分钟！”
这话一出，全场炸了。谈北漠的脸瞬间黑了：“你疯了？穿女装？莉莉你是不是跟我有仇？”
“谁跟你有仇了！就是觉得好玩嘛！”莉莉笑得狡黠，“你长得这么好看，穿女装肯定特别惊艳，就当满足我们的好奇心了！而且大冒险就是要刺激，你要是不敢，就是认怂！”
周围的人跟着附和，“认怂”两个字被反复念叨，谈北漠最受不了这个。他瞪着孟子坤，指望这位死党能帮他说句话，结果孟子坤啃完最后一口西瓜，擦了擦嘴，一本正经地补刀：“我姐那条裙子确实挺好看的，你穿肯定合适——主要是你腰细，比我姐还细点。”
“孟小坤你是不是我兄弟！”谈北漠伸手去掐他的脸，孟子坤笑着躲开，一群人闹着把谈北漠往屋里推。他嘴硬地挣扎，说“穿就穿，谁怕谁”，心里却把这群损友骂了个遍，尤其是孟子坤，回头非得把他的游戏账号盗了卖装备不可。
莉莉的房间在二楼，粉色的墙纸和满柜子的玩偶让谈北漠浑身不自在。莉莉翻出那条白色连衣裙，蕾丝花边，收腰设计，裙摆到膝盖上面一点，还有一顶浅棕色的长卷发假发，发尾带着点自然的弧度。“快来穿！我帮你化妆！”莉莉拿着化妆品凑过来，谈北漠往后躲，“化什么妆！我一个男的化什么妆！”
“不化妆没那味儿！就涂个口红，画个眉毛，很快的！”莉莉不由分说按住他，谈北漠挣扎了半天，最后还是妥协了——主要是再闹下去，这群人指不定还会出什么更离谱的主意。
裙子穿在身上有点紧，布料贴着皮肤，凉丝丝的，却让谈北漠觉得浑身不自在。他别扭地扯着裙摆，试图遮住腿，却被莉莉拍了下手：“别扯！再扯裙子该坏了！”假发套在头上，长卷发垂到肩膀，他对着镜子看了一眼，差点没认出来——镜子里的人眉眼精致，口红是淡淡的粉色，衬得肤色更白，长卷发遮住了耳朵，从侧面看，居然真有几分女生的柔媚。
“卧槽，谈北漠你这也太绝了吧！”有人凑过来看，忍不住感叹，“早知道你穿女装这么好看，之前就该让你穿了！”
谈北漠的耳朵瞬间红了，不是羞的，是气的。他抓起桌上的外套，胡乱披在身上，遮住裙子，咬牙道：“站五分钟是吧？我现在就去！但你们不许跟过来偷看，谁偷看谁是狗！”
“行行行，不偷看！”众人笑得前仰后合，看着谈北漠几乎是落荒而逃地跑出房间，下楼往院子门口走。
别墅里的喧闹声被甩在身后，谈北漠沿着石板路往前走，晚风一吹，他才觉得稍微冷静了点。外套有点大，是孟子坤的，带着点淡淡的洗衣液香味，刚好能把裙子遮严实。他走到院子门口的路灯下，路灯昏黄，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长卷发被风吹得晃了晃，他烦躁地抓了抓假发，心里嘀咕：早知道就选真心话了，哪怕被问有没有喜欢的人，也比现在穿女装丢人强。
站了大概两分钟，他觉得腿有点酸，正想靠在门框上歇会儿，身后突然传来一阵汽车引擎的声音。谈北漠吓了一跳，以为是哪个损友跟过来了，赶紧转身想躲，结果脚下没注意，踩在了自己的裙摆上——他忘了外套没遮住裙摆，一转身，裙摆被踩住，整个人失去平衡，往前扑了过去。
“砰——”
额头结结实实地撞在了一个硬邦邦的东西上，疼得谈北漠倒吸一口凉气，眼泪都差点出来。他还没来得及喊疼，一双有力的手臂突然环住了他的腰，力度大得惊人，让他瞬间动弹不得。
一股冷冽的气息扑面而来，不是啤酒味，也不是零食的甜味，是一种带着点木质香调的味道，混着淡淡的酒气，很陌生，却又莫名的让人有点心慌。谈北漠的手抵在对方的胸口，能感觉到对方衬衫下紧实的肌肉，还有沉稳有力的心跳。
“对不……”他抬头想道歉，话刚说了一半，就对上了一双眼睛。
那是双很好看的眼睛，眼型偏长，瞳孔是深邃的黑色，平时应该是冷冽的，此刻却像是蒙了一层雾，带着点茫然和难以置信。男人穿着一身剪裁得体的黑色西装，领带松了半截，领口的扣子解开两颗，露出一点锁骨。他的头发打理得很整齐，只是额前有几缕碎发垂下来，添了几分不易察觉的疲惫。
男人低头看着他，目光落在他的脸上，像是在看什么极其珍贵又极其遥远的东西。路灯的光刚好落在谈北漠的侧脸，长卷发垂在肩膀上，淡淡的口红衬得他的嘴唇格外柔软，连带着平时带着痞气的眉眼，都显得柔和了许多。
谈北漠被他看得有点发毛，尤其是对方的眼神，太奇怪了，像是透过他在看别人。他想推开对方，刚动了一下，男人的手臂却收得更紧了，几乎要把他揉进怀里。
然后，他听到男人用一种极其轻微，却又无比清晰的声音，颤抖着说了两个字：
“卉彩？”
谈北漠懵了。
卉彩？谁是卉彩？
他张了张嘴，想说“你认错人了”，结果刚发出一点声音，男人的眼神突然变了。刚才的茫然和难以置信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偏执的专注，他的手指轻轻碰了碰谈北漠的脸颊，动作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力度。
“你怎么会在这里？”男人的声音比刚才低沉了些，带着点沙哑，像是很久没说话，又像是压抑着什么情绪，“你不是……”
他没说完，后面的话咽了回去，只是眼神里的痛苦越来越浓，抱着谈北漠腰的手也越来越紧。谈北漠被他勒得有点喘不过气，心里的慌乱越来越重——这个人是谁？为什么会认错人？他说的“卉彩”，到底是谁？
“你放开我！”谈北漠终于反应过来，开始挣扎，“你认错人了！我不是什么卉彩！我是男的！”
他的声音是少年人的清朗，带着点慌乱的沙哑，和女生的声音完全不同。男人像是被这声音惊醒了一下，眼神有了一瞬间的清明，他低头看了看谈北漠的手——那是双男生的手，骨节分明，虽然不算大，但绝对不是女生的手。
可他还是没放手。
反而更紧地把谈北漠拉近了一些，两个人的距离近得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男人的目光落在他的眼睛上，又移到他的侧脸，像是在对比什么，又像是在确认什么。他的呼吸有点乱，酒气混着木质香调的味道更浓了，拂在谈北漠的脸上，让他觉得很不自在。
“男的？”男人低声重复了一句，语气里带着点不确定，又带着点自嘲，“怎么会……”
谈北漠的心跳得飞快，他能感觉到男人的情绪很不稳定，像是随时会爆发。他不知道这个人是谁，也不知道那个叫“卉彩”的人是谁，但他知道，自己现在的处境很危险。他用力推男人的胸口，却发现对方的力气大得惊人，他根本推不动。
“你到底是谁？放开我！”谈北漠的声音有点急了，“我朋友还在里面，你再不放我，我就喊人了！”
男人像是没听到他的话，只是盯着他的脸，眼神复杂得让谈北漠看不懂——有痛苦，有怀念，有偏执，还有一丝他看不懂的迷茫。他的手指又碰了碰谈北漠的头发，是假发的质感，有点粗糙，和真发不一样。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孟子坤的声音：“谈北漠！你站够了没？快回来！我们要开始下一轮了！”
谈北漠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立刻喊：“孟小坤！我在这儿！快来帮我！”
男人听到“孟小坤”这三个字，眼神终于彻底清明了。他松开了一点手，转头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眉头微微皱起，脸上的情绪瞬间收敛，又恢复了刚才的冷冽，只是眼底深处还残留着一丝未散去的复杂。
谈北漠趁机想挣脱，结果刚动了一下，男人又把他拉了回来，这次的力度虽然没刚才大，却依旧让他无法动弹。男人低头看着他，目光落在他的外套上，又落在他露出来的裙摆一角，眼神里闪过一丝了然，随即又被冷冽取代。
“你是子坤的朋友？”男人的声音恢复了平静，听不出任何情绪，刚才的脆弱和偏执像是一场幻觉。
谈北漠愣了一下，点了点头：“是……我是他同学，谈北漠。”
男人“嗯”了一声，没再说话，只是盯着他的脸，像是在确认什么。谈北漠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尤其是想到自己现在穿着女装，脸上还化着妆，更是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哥！你回来啦！”孟子坤的声音越来越近，很快就出现在了不远处的拐角处。他看到谈北漠和男人站在一起，先是愣了一下，然后快步走过来，“哥，你怎么跟北漠在这儿？北漠，你站够了怎么不回去？”
男人终于松开了手。
谈北漠立刻后退了一步，拉开距离，然后飞快地把外套裹紧，遮住裙摆，脸上又热又红，不知道是羞的还是气的。他瞪了孟子坤一眼，心里把他骂了个狗血淋头——你哥就是个疯子！你居然不早说你哥会回来！
孟子坤还没察觉到气氛不对，笑着对男人说：“哥，这是我跟你说过的谈北漠，我们班最能闹的那个。北漠，这是我哥，孟厉轩。”
谈北漠这才知道，眼前这个男人就是孟子坤的哥哥，孟厉轩。他之前听孟子坤说过，他哥比他大几岁，现在在自己创业，平时很少在家，没想到今天会遇到。
孟厉轩对着孟子坤点了点头，然后又看向谈北漠，眼神里没什么情绪，只是淡淡地扫了他一眼，像是在看一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刚才的失神、痛苦、偏执，全都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
“玩得开心。”孟厉轩丢下这句话，没再看谈北漠，转身往别墅里走。他的背影挺首，步伐沉稳，黑色的西装在路灯下泛着冷光，像是刚才那个抓着他不放、喊他“卉彩”的人根本不是他。
谈北漠站在原地，还没从刚才的震惊中缓过来。他摸了摸自己的腰，刚才被孟厉轩抓过的地方，好像还残留着对方的温度，有点烫，让他很不舒服。
“喂，你发什么呆呢？”孟子坤拍了他一下，“我哥是不是跟你说什么了？他那人就这样，平时话少，有点冷，你别介意。”
谈北漠回过神，看了孟子坤一眼，又看了看孟厉轩消失的方向，心里乱糟糟的。他想说你哥刚才把我认成别人了，还抓着我不放，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说出来太丢人了，而且孟厉轩现在那副冷漠的样子，好像根本不记得刚才的事了。
“没什么。”谈北漠摇了摇头，把外套又裹紧了点，“赶紧回去吧，不是要开始下一轮了吗？”
孟子坤也没多想，点了点头，拉着他往回走。谈北漠走在后面，忍不住又回头看了一眼别墅门口，路灯下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可他总觉得，刚才孟厉轩看他的眼神，还有那句带着颤抖的“卉彩”，像是一道影子，紧紧地跟在他身后，甩都甩不掉。
他不知道，在他和孟子坤转身往回走的时候，别墅二楼的一个窗口，孟厉轩正站在那里，看着他的背影。他手里拿着一支烟，没点燃，手指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窗外的路灯照在他脸上，能看到他眼底深处翻涌的情绪，有痛苦，有怀念，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对刚才那个穿女装的少年的莫名在意。
“卉彩……”他又低声念了一遍这个名字，声音里带着无尽的疲惫和苦涩，“我是不是……快要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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