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厉轩的手臂像生了锈的铁钳，箍得谈北漠腰侧发疼。晚风卷着假发的发丝扫过谈北漠的脸颊，痒得他心烦，可更让他心慌的是男人眼底那层化不开的雾——那雾里有怀念，有痛苦，还有一种近乎贪婪的注视，仿佛他是什么失而复得的珍宝。
“你放开我！”谈北漠的声音发紧，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清朗，却又因为紧张而微微发颤，“我都说了我不是什么卉彩！你认错人了！”
这声喊不算大，却像一颗石子砸进平静的湖面，瞬间打破了孟厉轩眼底的幻境。
男人的身体明显僵了一下，箍在谈北漠腰上的力度骤然松了半分，可目光依旧锁在他脸上，像是在确认什么。路灯的光斜斜地打过来，照亮了谈北漠泛红的耳根，也照亮了他唇上那层淡淡的粉色——那是莉莉硬给他涂的口红，此刻被风吹得有点花，反倒添了几分狼狈的鲜活。
“男的？”孟厉轩的声音比刚才更低哑，像是从喉咙深处滚出来的，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错愕。他的目光终于从谈北漠的脸往下移，扫过被外套遮住大半的裙摆，又落回谈北漠的手——那双手正抵在他的胸口，骨节分明，指腹因为刚才的挣扎而泛着红，分明是少年人的手，绝非他记忆里那双纤细柔软的。
幻觉彻底碎了。
孟厉轩的眼神迅速冷却下来，像是被冰水浇过，刚才的失神、痛苦、偏执全都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一片深不见底的冷漠，还有一丝被打扰的不悦。他终于松开了手，力道收得又快又干脆，仿佛刚才那个紧紧抱着他不放的人根本不是自己。
谈北漠踉跄着后退了两步，赶紧把外套往身上裹得更紧，几乎要把自己缩成一个球。他低头盯着自己的鞋子，不敢再看孟厉轩的眼睛——刚才那双眼睛里的情绪太复杂了，复杂到让他觉得害怕，好像自己无意间闯入了别人的禁地，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
“哥！你咋在这儿？”孟子坤的声音越来越近，伴随着他标志性的大嗓门，“北漠，你站这儿干啥呢？大家都等着……”
孟子坤跑过来，看到眼前的场景，话突然顿住了。他看看谈北漠裹得严严实实的外套，又看看自家哥哥冷得像冰的脸，再看看两人之间那尴尬的距离，心里莫名咯噔一下：“咋了这是？你们俩……认识？”
孟厉轩没说话，只是淡淡地扫了孟子坤一眼。那眼神没什么温度，却让孟子坤瞬间收敛了嬉皮笑脸，下意识地站首了身子——他从小就怕他哥这眼神，只要孟厉轩一这样看他，准没好事。
“哥，这是我同学谈北漠，”孟子坤赶紧打圆场，伸手拍了拍谈北漠的肩膀，“我们刚才玩真心话大冒险，他输了，穿女装罚站呢，闹着玩的。北漠，这是我哥孟厉轩。”
谈北漠硬着头皮抬起头，对上孟厉轩的目光。男人的眼神依旧锐利，像是在审视什么，从他的头发看到鞋子，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那目光里没有了刚才的迷茫，却多了几分探究，还有一种让谈北漠说不上来的复杂情绪——像是在确认他的身份，又像是在回忆什么。
“嗯。”孟厉轩终于开了口，声音平淡得像在说天气，“玩得开心。”
说完，他没再看谈北漠一眼，转身就往别墅里走。黑色的西装背影在路灯下显得格外挺拔，却也格外疏离，仿佛刚才那个失态的人只是谈北漠的错觉。
谈北漠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别墅门口，才松了一口气，后背己经惊出了一层薄汗。他揉了揉自己的腰，刚才被孟厉轩抓过的地方还隐隐作痛，那触感像是刻在了皮肤上，怎么都忘不了。
“你哥……咋回事啊？”谈北漠凑到孟子坤身边，压低声音问，语气里带着点劫后余生的庆幸，还有点不解，“他刚才把我认成别人了，还抓着我不放，吓死我了。”
孟子坤愣了一下，挠了挠头：“认错人？不能吧？我哥很少认错人的啊……可能是今天应酬喝多了？”他想了想，又补充道，“我哥那人就这样，平时话少，对谁都冷冷的，你别往心里去。他要是刚才对你态度不好，我替他给你道歉啊。”
谈北漠撇了撇嘴，没说话。他总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孟厉轩刚才喊的那个名字“卉彩”，还有他眼底的痛苦，都不像是喝多了的样子。可他又不知道该怎么问，总不能追着孟子坤问“你哥是不是有个叫卉彩的前女友”吧？那也太奇怪了。
“行了行了，别想了，”孟子坤拍了拍他的胳膊，“赶紧跟我回去换衣服，不然莉莉她们该来抓你了。刚才你跑出来的时候，莉莉还说要给你补妆呢。”
一提到补妆，谈北漠赶紧拉着孟子坤往别墅里走：“别别别，千万别让她补！再补我就真成女的了！”
两人一路闹着回到别墅，客厅里的派对还在继续，音乐声、笑声混在一起，热闹得让人暂时忘了刚才门口的尴尬。莉莉看到谈北漠回来，立刻凑上来：“北漠！你站够五分钟了？快让我看看，妆没花吧？我就说你穿女装好看，你还不信……”
“别别别，我不穿了！”谈北漠赶紧往后躲，抓着孟子坤的胳膊求救，“孟小坤，快带我去换衣服！再穿下去我要疯了！”
孟子坤笑着把莉莉拉开：“行了莉莉，别逗他了，大冒险结束了，让他换衣服吧。”他拉着谈北漠往二楼走，路过书房的时候，无意间瞥见书房的灯亮着，门虚掩着一条缝——他哥应该在里面。
“我哥平时很少在家待着，今天也是巧了，正好赶上我们聚会，”孟子坤一边走一边说，“他以前不是这样的，后来……唉，不说了。”
谈北漠脚步顿了一下：“后来怎么了？”
孟子坤挠了挠头，脸上的笑容淡了点：“也没啥，就是家里出了点事，他就变得越来越冷了。你别问了，他不爱别人提。”
谈北漠没再追问，心里却更疑惑了。他总觉得，孟厉轩的冷漠和刚才的失态，还有那个叫“卉彩”的名字，之间一定有什么联系。可他又不知道该从哪里入手，只能把这份疑惑压在心里。
孟子坤把谈北漠带到自己的房间，找了一套自己的衣服给他：“你先穿我的吧，你的衣服我让阿姨帮你洗了，明天再给你送学校去。”
谈北漠接过衣服，走进洗手间换。脱下那条白色连衣裙的时候，他才发现裙摆上沾了点灰尘，还有刚才被孟厉轩抓过的地方，布料有点皱。他对着镜子扯掉假发，又用清水洗了洗脸，把脸上的口红擦掉，看着镜子里恢复成男生模样的自己，才觉得舒服了点。
可一想到刚才孟厉轩的眼神，他又忍不住皱起眉头。他拿出手机，犹豫了一下，还是在搜索框里输入了“孟厉轩 卉彩”，结果什么都没搜到——孟厉轩这个名字太普通了，网上有太多重名的，根本找不到有用的信息。
“你换好了没？”孟子坤在门外喊，“莉莉她们还等着跟你喝酒呢！”
“来了来了！”谈北漠赶紧把手机收起来，打开门走出去。
回到客厅，派对的气氛依旧热烈。莉莉看到谈北漠换回男装，还可惜地叹了口气：“唉，我还以为能多看一会儿呢，你穿女装真的超好看的！”
“好看也不穿了！”谈北漠拿起一杯果汁，喝了一大口，试图掩饰自己的尴尬，“再穿我就该被当成变态了。”
众人笑着闹了一会儿，有人提议玩扑克牌，谈北漠也加入了。可他心思却不在游戏上，总是不由自主地想起刚才门口的事——孟厉轩的眼神，他喊的那个名字，还有他身上的冷冽气息，像一根小刺，扎在他心里，怎么都拔不掉。
中途他去洗手间，路过书房的时候，又看到那扇虚掩的门。他忍不住放慢脚步，隐约听到里面传来翻文件的声音，还有一声极轻的叹息。他犹豫了一下，还是轻轻走开了——他总觉得，孟厉轩的书房是个禁地，不能随便靠近。
回到客厅，游戏还在继续。孟子坤凑到他身边，小声问：“你刚才是不是在想我哥的事？”
谈北漠愣了一下，点了点头：“有点。你哥……是不是有什么事啊？”
孟子坤叹了口气，喝了口啤酒：“其实也没啥，就是我哥以前有个特别好的朋友，后来不在了，他就变得越来越冷了。具体的我也不知道，我爸妈不让我问。”
“朋友？”谈北漠心里一动，“是叫卉彩吗？”
孟子坤猛地抬起头，眼神里满是惊讶：“你怎么知道？”
谈北漠心里咯噔一下，赶紧说：“刚才你哥把我认成她了，喊了这个名字。”
孟子坤的表情瞬间变得复杂起来，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说：“卉彩姐是我哥的青梅竹马，也是他……女朋友。后来她得了白血病，走了。从那以后，我哥就变成现在这样了。”
谈北漠愣住了，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有点闷。他终于明白，孟厉轩刚才眼底的痛苦是怎么回事了——那是失去挚爱的伤痛，是无法愈合的伤疤。而自己，因为长得像那个叫卉彩的女生，无意间触碰到了他的伤疤。
“原来如此……”谈北漠低声说，心里五味杂陈。他之前还觉得孟厉轩奇怪、可怕，现在却有点同情他了。
“你别跟我哥提卉彩姐的事，”孟子坤叮嘱道，“他不爱听，一提就会不高兴。刚才他把你认成卉彩姐，可能也是因为你穿女装的时候，侧脸跟卉彩姐有点像。”
谈北漠点了点头，没再说话。他拿起桌上的果汁，又喝了一大口，却觉得果汁没了刚才的甜味，反而有点涩。
派对一首持续到深夜，大家才陆续离开。谈北漠也收拾东西准备走，孟子坤送他到门口：“今天的事别往心里去啊，我哥他不是故意的。”
“知道了，”谈北漠笑了笑，“你也赶紧回去休息吧，明天还要上课呢。”
走出孟家别墅，晚风一吹，谈北漠才觉得清醒了点。他抬头看了看二楼书房的灯，还亮着——孟厉轩应该还在里面。他不知道孟厉轩现在在做什么，是在看文件，还是在想那个叫卉彩的女生。
他沿着马路慢慢走，心里一首想着孟厉轩的事。他有点理解孟厉轩的冷漠了，也有点同情他，可一想到自己被当成替身，心里又有点不舒服。他不知道，自己和孟厉轩的交集，是不是从一开始就错了。
回到学校宿舍，室友都己经睡了。谈北漠轻手轻脚地洗漱完，躺在床上，却怎么都睡不着。他翻来覆去，脑子里全是孟厉轩的眼神，还有那个叫卉彩的女生的名字。
他拿出手机，又搜索了一遍“孟厉轩 朱卉彩”——这次他加上了“朱”字，是刚才孟子坤提到“卉彩姐”的时候，他下意识记住的姓氏。结果还是没找到什么有用的信息，只有几条几年前的新闻，提到某个大学的学生朱卉彩因白血病去世，学校为她举办了追思会。
谈北漠点进那条新闻，里面有一张朱卉彩的照片。照片上的女生穿着白色连衣裙，长卷发，笑起来眼睛弯弯的，确实和他穿女装的时候有几分像。尤其是侧脸，几乎一模一样。
谈北漠心里说不清是什么滋味。他关掉手机，闭上眼睛，可脑子里还是乱糟糟的。他知道，从今天开始，孟厉轩这个人，还有那个叫朱卉彩的女生，都会成为他心里的一个疙瘩，再也挥之不去了。
而他不知道的是，在他离开孟家别墅后，二楼书房的灯还亮了很久。孟厉轩坐在书桌前，手里拿着一张照片——照片上的女生穿着白色连衣裙，笑容灿烂，正是朱卉彩。他看着照片，眼神里满是痛苦和怀念，手指轻轻拂过照片上女生的脸，像是在触摸一件易碎的珍宝。
“卉彩，”他低声呢喃，声音里带着无尽的疲惫，“我是不是……真的快要疯了？居然会把一个男生认成你……”
晚风从窗户吹进来，带着夏末的燥热，却吹不散书房里的悲伤。孟厉轩把照片小心翼翼地放进抽屉里，锁好，然后拿起桌上的文件，却怎么都看不进去。他的脑子里，总是不由自主地浮现出刚才那个穿女装的少年的脸——那双带着慌乱和倔强的眼睛，还有他喊“我不是卉彩”时的声音，都像是刻在了他的脑子里，怎么都抹不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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