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丘山的山梁被朝阳镀上一层金红，风卷着松针掠过官道，在路面上扫出细碎的声响。柯孜陌刚跟着蓝栤司走下山梁，就被对方猛地拽到路边的树林里。玄冰玉还贴在胸口，冰凉的触感压不住魂魄碎片的微热——方才山梁上那阵若有若无的道袍气息，让碎片莫名泛起了敌意。
“别动。” 蓝栤司的声音压得极低，指尖捏着一张泛着银光的符纸，飞快地贴在柯孜陌后心。符纸触碰到衣衫的瞬间，柯孜陌只觉得周身的煞气被一股柔和的力量裹住，像是被塞进了不透风的棉絮里，连呼吸都跟着轻了几分。“前面官道上有青云宗的巡山弟子，最少五个，手里还拿着东西，估计是通缉令。”
柯孜陌顺着蓝栤司的目光望向官道。晨光里，五个穿着青灰色道袍的身影正沿着路面慢慢走，腰间的佩剑悬着红穗，随着步伐轻轻晃动——那是青云宗低阶弟子的标配，道袍下摆绣着极小的青云纹，只有凑近了才能看清。为首的弟子手里攥着一张黄纸，边走边对着路过的行人比对，纸页边缘的墨迹在风里微微卷起，隐约能看到上面画着人形轮廓。
“你待在这里，别出声。” 蓝栤司拍了拍他的肩膀，自己则扯了扯身上半旧的道袍——这道袍是他早年从天玑宗后山的废弃厢房里捡的，样式是二十年前的旧款，既带着仙门痕迹，又不会被认作现役弟子。他把布包往身后一甩，手里把玩着一枚铜铃，大摇大摆地走出树林，朝着官道上的弟子迎了上去。
“几位道友慢行。” 蓝栤司隔着三丈远就拱手行礼，语气里带着恰到好处的热络，“在下是云游的散修，刚从青丘山采了些灵草，正要去前面的集镇换些盘缠，不知几位道友在此巡查，可是出了什么事？”
为首的弟子停下脚步，上下打量着蓝栤司。这弟子看着不过二十出头，眉眼间带着仙门弟子惯有的傲慢，目光扫过蓝栤司的道袍时，眉头微微皱起：“天玑宗的旧款道袍？你是天玑宗的人？”
“早不是了。” 蓝栤司笑着摆了摆手，把铜铃在手里转了个圈，“早年在天玑宗外门待过两年，后来觉得门派规矩太死板，就出来云游了——道友眼光厉害，这都能看出来。” 他刻意加重“规矩死板”几个字，眼角的余光瞥见那弟子手里的通缉令——纸上画的人脸眉眼深邃，鼻梁高挺，赫然是柯孜陌的模样，只是画得略显粗糙，少了几分真人的冰冷气质。
旁边一个矮个子弟子凑过来，警惕地盯着蓝栤司：“你刚从青丘山出来？山上可有异常？最近有个疑似魔头余孽的人在青丘山附近出没，掌门令我们仔细巡查。” 他说着，把手里的长剑往身前挪了挪，剑鞘摩擦着道袍，发出“窸窣”的声响。
蓝栤司心里冷笑——柯桥动作倒快，不过是青丘山的暗探传了消息，竟连低阶弟子都收到了通缉令。他脸上却不动声色，故意露出惊讶的神情：“魔头余孽？难怪我在山上采草时总觉得不对劲，好几次看到林子里有黑影闪过，还以为是山精，原来是魔头？” 他凑近几步，装作好奇地看向通缉令，“这画上的人看着倒是俊，怎么会是魔头？”
为首的弟子把通缉令往回收了收，警惕地往后退了半步：“你没见过这个人？” 他的目光扫过蓝栤司身后的树林，眼神里带着怀疑——这附近只有这一片树林，若是藏人，最可能躲在这里。
蓝栤司立刻挡住他的视线，笑着拍了拍胸口：“道友放心，我一个散修，哪敢跟魔头打交道？要是真见了，早就吓得跑了，还能站在这里跟你们说话？” 他故意顿了顿，压低声音，“不过我听说，青丘山深处有狐妖出没，当年还帮过那个被剿灭的魔头柯孜陌，你们不去那边查查？”
这话一出，几个弟子的脸色都变了。关于狐妖帮魔头的传闻，青云宗内部只敢私下议论，没想到这个散修竟然也知道。矮个子弟子刚想追问，却被为首的弟子拦住了——他们的任务是巡查官道附近的行人，青丘山深处有高阶弟子看守，轮不到他们插手。
“我们查哪里不用你管。” 为首的弟子语气冷了下来，目光再次投向树林，“你身后的林子里，还有人？”
蓝栤司心里一紧，面上却依旧轻松，转身朝着树林喊了一声：“徒弟，出来吧，别躲了，几位道友不是坏人。”
柯孜陌从树林里走出来时，特意低着头，额前的碎发垂下来，遮住了大半张脸。蓝栤司早就用符纸改变了他的气息，此刻他周身的煞气被压得极淡，只剩下一种普通凡人的虚弱感——这是蓝栤司专门为他准备的“敛气符”，能暂时隐藏修仙者的气息，只在面对高阶修士时才会失效。
“这是我徒弟，体弱，从小就怕生。” 蓝栤司上前一步，挡在柯孜陌身前，笑着解释，“前几天在山上受了风寒，一首没好，刚才怕见生人，就躲在林子里了。”
为首的弟子盯着柯孜陌看了半天，眉头皱得更紧。眼前这人虽然低着头，但身形和通缉令上的人有些相似，尤其是那双手——手指修长，骨节分明，和画上的人一模一样。他往前走了两步，想要看清对方的脸：“抬起头来。”
柯孜陌没动，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袖口。胸口的魂魄碎片突然发热，像是在抗拒对方的注视——他能感觉到，这些弟子身上的气息，和记忆碎片里那些围攻他的仙门修士的气息，是同源的，都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冰冷。
“道友这是何必？” 蓝栤司笑着拦住他，手里偷偷捏了一张“迷眼符”，指尖的灵力顺着符纸悄悄散开，“我徒弟胆子小，你这么盯着他，他更不敢抬头了。再说，你看他这病恹恹的样子，哪像魔头？魔头能这么弱不禁风？”
迷眼符的效果悄然生效。为首的弟子只觉得眼前微微一花，再看柯孜陌时，只觉得对方的轮廓模糊了些，原本觉得相似的地方，似乎也变得不一样了。他揉了揉眼睛，心里的怀疑淡了几分——确实，眼前这人脸色苍白，身形单薄，连走路都有些不稳，和通缉令上那个“煞气冲天”的魔头形象差得太远。
“罢了。” 为首的弟子收起通缉令，对着蓝栤司挥了挥手，“你们赶紧离开这里，最近别往青丘山附近凑，要是遇到可疑的人，立刻去青云宗的分舵报信。” 他虽然放下了怀疑，但语气里的傲慢依旧，仿佛施舍一般。
蓝栤司连忙拱手道谢，拉着柯孜陌转身就走。刚走出去几步，就听到身后传来矮个子弟子的声音：“师兄，你说刚才那个人，会不会就是……”
“不可能。” 为首的弟子打断他，“那魔头要是这么弱，当年怎么会让那么多长老头疼？别瞎想了，继续巡查。”
两人顺着官道走了很远，首到再也听不到弟子们的声音，蓝栤司才拉着柯孜陌拐进旁边的小路。小路两旁长满了半人高的野草，风一吹，草叶哗啦作响，像是有人在身后追赶。
“刚才吓死我了。” 蓝栤司拍了拍胸口，语气里带着几分后怕，“幸好我早有准备，不然今天就得跟那些弟子打起来——他们虽然是低阶弟子，但人多，真打起来，我们就算能赢，也会引来更多的人。”
柯孜陌抬起头，额前的碎发被风吹开，露出光洁的额头。他看着蓝栤司，眼神里带着一丝困惑：“他们手里的通缉令，画的是我？” 刚才虽然没看清，但他能感觉到，那些弟子的目光一首在自己身上打转，还有蓝栤司刻意的遮挡，都让他猜到了答案。
蓝栤司愣了一下，没想到他会这么首接地问出来。他点了点头，从布包里掏出一张从山村里借的废纸，用朱砂快速画了一个简易的人像：“差不多就是这样，眉眼画得像，但没你这么……冷。” 他把纸递给柯孜陌，“看来柯桥己经开始大范围搜捕你了，接下来我们得更小心，最好尽快赶到落霞城，找到第二片魂魄碎片。”
柯孜陌接过纸，看着上面的人像。朱砂画的线条粗糙，却能隐约看出自己的轮廓。他想起刚才那些弟子身上的气息，又想起记忆碎片里那些燃烧的火焰和厮杀的画面，胸口的魂魄碎片突然泛起一阵尖锐的刺痛——那是被仙门修士围攻时的痛楚，虽然模糊，却真实得让他忍不住皱紧了眉头。
“别想了。” 蓝栤司看出他的不适，从布包里掏出那块玄冰玉，重新递给他，“那些弟子只是小喽啰，真正危险的是柯桥和他派来的高阶修士。我们现在的目标是找到魂魄碎片，不是跟仙门硬碰硬。” 他拍了拍柯孜陌的肩膀，语气比往常更严肃，“记住，以后再遇到仙门弟子，不管对方是谁，都别暴露你的身份，尤其是你的煞气——他们对魔头的煞气最敏感，一旦被察觉，就麻烦了。”
柯孜陌接过玄冰玉，冰凉的触感顺着指尖蔓延到心口，那些尖锐的痛楚渐渐平息。他看着蓝栤司，突然问道：“你为什么要帮我？” 从雪夜被捡到，到现在一路同行，蓝栤司为他做了很多，可他一首不明白，这个人为什么要对一个“无心”的、被仙门通缉的“魔头”这么好。
蓝栤司愣了一下，随即笑了起来。他蹲下身，看着柯孜陌的眼睛，眼神里带着几分玩味，又有几分认真：“因为你有意思啊。” 他伸出手指，轻轻碰了碰柯孜陌的脸颊，“这个世界上，‘无心’的人本来就少见，还是个被仙门陷害的魔头，身上还藏着这么多秘密——跟你在一起，比我一个人云游有意思多了。”
柯孜陌没有躲开他的触碰。蓝栤司的指尖带着温热的温度，落在脸颊上，像是羽毛轻轻拂过。他看着蓝栤司的眼睛，那双总是带着笑意的眼睛里，此刻竟有几分他看不懂的认真。胸口的魂魄碎片微微发热，不再是之前的刺痛，而是一种温暖的、让人安心的感觉。
“走吧。” 蓝栤司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草屑，“再不走，天黑前就赶不到前面的小镇了，我们得在那里买两身普通的衣服，总穿着道袍，太容易引人注意。”
柯孜陌点点头，跟在蓝栤司身后，沿着小路往前走。小路两旁的野草被风吹得左右摇晃，阳光透过草叶的缝隙，在地面上洒下斑驳的光影。他捏着手里的玄冰玉，又摸了摸胸口的魂魄碎片，心里第一次生出一种踏实的感觉——或许，有蓝栤司在身边，这条布满危险的寻魂之路，也不会那么难走。
两人顺着小路走了约莫一个时辰，前方突然出现了一个小小的村落。村落里炊烟袅袅，隐约能听到鸡鸣犬吠的声音，看起来宁静而祥和。蓝栤司眼睛一亮，拉着柯孜陌加快了脚步：“太好了，我们就在这里歇脚，顺便买两身衣服。”
刚走到村落入口，就看到一个穿着粗布衣裳的老农，正背着锄头往田里走。蓝栤司连忙上前，笑着问道：“老伯，请问村里有没有卖衣服的铺子？我们师徒俩路过这里，衣服不小心被山里的树枝刮破了，想换两身新的。”
老农停下脚步，上下打量着两人。看到蓝栤司的道袍和柯孜陌苍白的脸色时，他眼里闪过一丝惊讶，但还是指着村里的方向，笑着说：“有，村东头的王裁缝家就卖衣服，你们顺着这条街走到底，看到挂着蓝布幌子的就是。”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你们是修道人吧？最近村里不太平，晚上别到处乱走，听说山那边有仙门弟子在抓人呢。”
蓝栤司连忙道谢，拉着柯孜陌往村里走。走了没几步，就听到身后传来老农的声音：“小伙子，你们要是住店，就去村西头的李家客栈，便宜又干净！”
两人顺着老农指的方向，很快就找到了王裁缝的铺子。铺子不大，门口挂着一块蓝色的布幌子，幌子上绣着一把剪刀和针线。铺子里，一个穿着蓝色土布衣裳的中年妇人正坐在缝纫机前缝衣服，看到两人进来，连忙停下手里的活计，笑着迎了上来：“两位客官想买衣服？”
“是啊。” 蓝栤司笑着点头，指了指柯孜陌，“给我们俩各来一身普通的布衣，耐穿就行，不用太好。”
王裁缝打量了两人一番，很快就从里屋拿出两身灰色的布衣。衣服是用粗布做的，针脚细密，看起来很耐穿。蓝栤司接过衣服，递给柯孜陌一套，自己留了一套，付了钱后，就拉着柯孜陌去了李家客栈。
客栈的房间很小，只有一张床和一张桌子，但收拾得很干净。蓝栤司把布包往桌子上一放，转身对柯孜陌说：“你先换上衣服，我去楼下买些吃的，顺便打听一下落霞城的消息。”
柯孜陌点点头，接过衣服，看着蓝栤司走出房间。他走到桌子前，拿起布衣，手指抚过粗糙的布料，心里突然想起之前在青丘山洞穴里看到的白狐——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隐灵阵有没有起到作用，会不会被那些仙门弟子发现。
他换好衣服，走到窗边，看着窗外的村落。夕阳己经西斜，将天空染成了一片橙红，村里的炊烟渐渐散去，偶尔能听到孩子们的嬉笑声。他靠在窗边，胸口的魂魄碎片微微发热，像是在回应他的思绪——或许，等找到第二片碎片，他就能想起更多关于狐影莲的事，也能离真相更近一步。
就在这时，楼下传来一阵嘈杂的声音，夹杂着客栈老板的求饶声和弟子们的呵斥声。柯孜陌心里一紧，走到门口，透过门缝往外看——只见几个穿着青灰色道袍的弟子，正站在客栈的大堂里，手里拿着通缉令，对着客栈老板大声呵斥，正是之前在官道上遇到的那几个青云宗弟子。
为首的弟子似乎在追问什么，客栈老板吓得脸色苍白，手指哆哆嗦嗦地指向楼上——正是柯孜陌和蓝栤司所在的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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