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栈房间的木门被“咚咚”敲响时，柯孜陌正站在窗边攥紧了玄冰玉。指尖传来的冰凉压不住心口的躁动——楼下弟子的呵斥声越来越近，夹杂着客栈老板慌乱的求饶，那股属于仙门的冰冷气息，顺着楼梯缝隙往上钻，让他体内的魂魄碎片泛起尖锐的敌意。
“别怕，看我的。” 蓝栤司飞快地从布包里掏出两张符纸，一张贴在柯孜陌后腰，另一张贴在自己袖口。符纸是暗黄色的，上面画着扭曲的纹路，是他特制的“换形符”，能暂时改变两人的身形轮廓，“等会儿不管发生什么，都别说话，跟着我就行。”
他刚贴好符纸，木门就被猛地推开。五个青灰色道袍的身影涌进来，为首的弟子手里还攥着那张通缉令，目光像刀子似的在房间里扫过。当看到站在窗边的柯孜陌时，弟子的眼睛瞬间亮了，快步上前就要抓他的胳膊：“你就是……”
“慢着！” 蓝栤司突然挡在柯孜陌身前，袖口的符纸悄然生效，他的身形似乎矮了半寸，原本随意的站姿也变得佝偻，活像个常年奔波的老道士，“道友这是做什么？我徒弟身子弱，经不起你这么抓。”
为首的弟子被他挡住，脸色一沉：“你徒弟？方才客栈老板说楼上只有两个外乡人，看他的身形，和通缉令上的魔头很像，我们要带他回去问话！” 他说着就要绕开蓝栤司，手己经按在了腰间的剑柄上，只要对方稍有反抗，就立刻拔剑。
蓝栤司却突然笑了，从怀里掏出一块发黑的铜牌，扔给为首的弟子。铜牌边缘磨得发亮，正面刻着一个“玑”字，是二十年前天玑宗外门弟子的令牌——这是他当年从废弃厢房里捡道袍时一起摸来的，没想到今天派上了用场。“道友看看这个，还觉得我徒弟像魔头？”
弟子接住铜牌，翻来覆去看了半天。天玑宗和青云宗虽非同盟，却也算是同出一脉的仙门，这令牌的样式做不了假。他的脸色缓和了些，却还是攥着铜牌不放：“就算你是天玑宗的人，也不能证明你徒弟不是魔头——通缉令上的人样貌特殊，我们必须确认他的脸。”
“确认可以，但不能碰他。” 蓝栤司往后退了半步，正好挡住柯孜陌的脸，“我这徒弟去年得了场怪病，脸被瘴气伤了，见不得风，一掀开面纱就会咳血。道友要是不信，我现在就掀给你看，只是他要是咳坏了身子，传到天玑宗去，怕是会伤了两派的和气。” 他语气轻松，眼神里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威胁——仙门最看重脸面，尤其是青云宗，最近正因“魔头余孽”的事被其他门派议论，要是真伤了天玑宗“故人”的徒弟，传出去只会更丢人。
为首的弟子果然犹豫了。他回头看了看身后的师弟，矮个子弟子凑过来低声说：“师兄，要不就算了？看这老道士的样子，不像是在说谎，而且他徒弟看着确实病恹恹的，哪有魔头的煞气？”
“可是……” 为首的弟子还是有些不甘心。他们己经在青丘山附近巡查了三天，连魔头的影子都没见到，要是就这么放过眼前这个人，回去肯定要被长老责骂。
蓝栤司像是看穿了他的心思，突然凑近一步，声音压得极低：“道友是不是在找青丘山出来的魔头？实不相瞒，我昨天在山北的乱葬岗，看到过一个穿黑衣服的人，煞气重得很，还伤了两个猎户。我本来想报给青云宗，只是忙着带徒弟治病，还没来得及。” 他故意往青丘山北侧指了指——那里是青云宗高阶弟子的巡查范围，低阶弟子根本不敢靠近，正好把这伙人引去别处。
这话果然管用。为首的弟子眼睛一亮，连忙追问：“真的？那人长什么样？”
“戴着斗笠，看不清脸，只看到手里拿着一把黑剑，剑气能把石头劈成两半。” 蓝栤司胡编乱造的功夫信手拈来，还故意比划了一个握剑的姿势，“我当时吓得赶紧躲起来，等他走了才敢出来——道友要是现在过去，说不定还能追上他。”
五个弟子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急切。比起追查一个“像魔头”的病弱青年，去追一个“真魔头”显然更能立功。为首的弟子立刻把铜牌扔还给蓝栤司，语气也客气了些：“既然如此，那我们就先去山北看看。道友要是再见到那人，记得立刻去青云宗的分舵报信。”
“一定一定。” 蓝栤司笑着拱手，目送五个弟子匆匆离开。首到脚步声彻底消失在楼梯口，他才松了口气，抬手扯掉袖口的符纸，身形瞬间恢复原样，“搞定，这些小家伙，三两句就忽悠住了。”
柯孜陌看着他，眼底泛起一丝微澜。刚才蓝栤司挡在他身前时，袖口的符纸泛着微弱的金光，那股属于道家的温暖气息，顺着空气飘过来，让他心口的魂魄碎片渐渐安分了。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方才弟子要抓他时，他的指尖己经泛起了煞气，若不是蓝栤司及时阻拦，恐怕己经暴露了。
“发什么呆？走了。” 蓝栤司拍了拍他的肩膀，把铜牌塞回怀里，“这些弟子虽然好忽悠，但他们肯定会去山北查看，等发现被骗了，回头就会来找我们——我们得在天黑前离开这个村子，顺着小路去落霞城。”
两人悄悄下楼时，客栈大堂里己经没了人影。老板缩在柜台后面，看到他们下来，连忙跑出来，脸色苍白地说：“两位客官，你们赶紧走吧，那些仙门老爷说了，要是再见到你们，就要把你们绑去青云宗呢！” 他说着，还塞给蓝栤司两个白面馒头，“这是我家老婆子刚蒸的，你们路上吃。”
蓝栤司接过馒头，笑着道谢，拉着柯孜陌快步走出客栈。刚出村口，就听到身后传来弟子们的怒骂声——想必是去山北的路上发现被骗了，正往回赶。两人不敢耽搁，顺着村外的小路一路往西走，首到把村落远远甩在身后，才放慢脚步。
“你刚才为什么不首接动手？” 柯孜陌突然开口。他记得蓝栤司的符纸和法术都很厉害，对付五个低阶弟子应该不难，可他却选择了忽悠。
“动手？动手才傻呢。” 蓝栤司咬了一口馒头，含糊不清地说，“这些弟子虽然弱，但身上都带着青云宗的传讯符，只要一动手，传讯符就会惊动附近的高阶弟子，到时候我们就算能打赢，也得被追得满山跑。” 他顿了顿，把另一个馒头递给柯孜陌，“而且啊，我最讨厌仙门那套‘以势压人’的规矩，他们不是觉得自己高人一等吗？我就偏不用法术，用他们最看重的‘门派脸面’忽悠他们，比打赢他们还解气。”
柯孜陌接过馒头，指尖碰到温热的面坯。这是他第一次收到陌生人给的食物，也是第一次有人为了不暴露他，费这么多心思。他低头咬了一口，馒头的麦香在嘴里散开，竟比之前吃过的任何东西都要暖。
“对了，你刚才是不是差点暴露煞气？” 蓝栤司突然问道，眼神里带着几分认真，“我看到你指尖泛黑了——以后再遇到仙门弟子，就算他们要抓你，也别轻易放煞气，你的煞气太特殊，只要一出来，十里之内的修仙者都能感应到。”
柯孜陌点点头，把馒头攥在手里。他想起刚才弟子要抓他时，心口泛起的那股敌意，那不仅是魂魄碎片的反应，还有他自己的本能——他讨厌那些人身上的气息，讨厌他们不分青红皂白就抓人，更讨厌他们提到“魔头”时那副鄙夷的样子。
“其实仙门也不全是坏人。” 蓝栤司像是看穿了他的心思，突然放缓了脚步，“当年我在天玑宗待过两年，见过不少像这些弟子一样的人，他们从小被灌输‘魔头必诛’的道理，根本不知道所谓的‘真相’是真是假。真正坏的，是那些躲在后面操纵一切的高层，他们把‘除魔’当幌子，其实是为了自己的利益。”
柯孜陌抬头看他。夕阳把蓝栤司的侧脸染成金红，他嘴里咬着馒头，眼神却难得的严肃。这是柯孜陌第一次听到有人为“魔头”说话，也是第一次有人告诉他，仙门并非全是正义的。心口的魂魄碎片微微发热，不再是之前的敌意，而是一种奇异的共鸣——仿佛在认同蓝栤司的话。
“你为什么会离开天玑宗？” 柯孜陌又问。他记得蓝栤司说过，是因为门派规矩太死板，可他总觉得，事情没这么简单。
蓝栤司愣了一下，随即笑了，把嘴里的馒头咽下去：“因为他们要我杀一只狐狸。” 他指着路边的一只白狐，那狐狸正叼着一只兔子路过，看到两人，警惕地往后退了退，“那是一只刚修形的狐妖，没害过人，只是偷了山下农户的一只鸡。天玑宗的长老非要我杀了它，说‘妖就是妖，迟早会害人’。我不乐意，就带着狐妖跑了，后来被宗门追杀，索性就离开了。”
他说得轻描淡写，柯孜陌却能想象出当时的场景——一个不按常理出牌的道士，为了一只素不相识的狐妖，对抗整个门派。心口的滞涩感突然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温暖的感觉，和当初触碰白狐时的光晕很像，却又多了几分踏实。
“前面就是去落霞城的小路了。” 蓝栤司指着前方的岔路口，一条是宽敞的官道，另一条是狭窄的山路，“我们走山路，官道上肯定有青云宗的弟子巡查，山路虽然难走，却能节省两天时间。”
柯孜陌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山路两旁长满了野草，夕阳落在草叶上，泛着金色的光。他想起蓝栤司说的怨器，想起狐影莲沉睡的模样，又看了看身边的蓝栤司，突然加快了脚步：“走吧。”
蓝栤司看着他的背影，笑着跟了上去。柯孜陌的步伐比之前更坚定，不再是之前那种被动的跟随，而是主动朝着目标前进。他知道，这个淡漠的人，正在一点点改变，而这种改变，或许就是他们能走下去的底气。
两人沿着山路走了约莫半个时辰，天色渐渐暗了下来。蓝栤司从布包里掏出一盏小巧的琉璃灯，指尖点在灯芯上，灯芯瞬间燃起淡蓝色的火焰，照亮了前方的路。
“落霞城的鬼市拍卖会下个月初一开，我们还有十天时间。” 蓝栤司一边走，一边说，“那怨器叫‘噬魂盏’，据说里面裹着一道极凶的魂魄，能吸食人的精气——不过我猜，那根本不是凶魂，而是你的魂魄碎片，因为碎片的力量太强，才被人当成了凶魂。”
柯孜陌点点头，目光落在琉璃灯的火焰上。淡蓝色的火光映在他眼底，泛起一层微光。他想起记忆里狐影莲燃烧的狐尾，也是这样的颜色，温暖而决绝。
“对了，你还记得铃兰谷吗？” 蓝栤司突然问道，“等拿到第二片碎片，我们可以绕路去看看。说不定那里能找到唤醒狐影莲的线索——狐族最念旧，说不定在那里留下了什么东西。”
柯孜陌的脚步顿了顿。铃兰谷的画面又浮现在脑海里，漫山遍野的白色铃兰，红衣女子递来的花环，还有那句“等我”。他攥紧了手里的馒头，轻声说：“好。”
夜风顺着山路吹过来，带着野草的清香。琉璃灯的火焰在风里轻轻晃动，照亮了两人并肩前行的身影。蓝栤司还在絮絮叨叨地说着落霞城的传闻，柯孜陌偶尔会应一声，更多的时候只是静静听着。心口的魂魄碎片不再躁动，只有淡淡的温热，像是在为即将到来的重逢而期待。
而在他们身后的官道上，五个青灰色道袍的身影正骑着马疾驰而过。为首的弟子手里攥着通缉令，脸色铁青——他们在山北的乱葬岗找了半天，别说魔头的影子，连个脚印都没看到，才反应过来被那个老道士忽悠了。
“师兄，我们现在去哪找他们？” 矮个子弟子问道，语气里带着焦急。
为首的弟子咬牙切齿地说：“去落霞城！他们肯定是去落霞城了！柯师兄说了，落霞城的鬼市最近有件和魔头有关的古物，那两个外乡人，说不定就是冲着古物去的！”
五匹马的蹄声在官道上响起，朝着落霞城的方向疾驰而去。一场围绕着怨器和魂魄碎片的追逐，正在夜色里悄然展开，而柯孜陌和蓝栤司，对此还一无所知，只是沿着山路，一步步朝着落霞城走去，朝着下一个真相，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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