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尚未散尽的官道上，马蹄踏过的泥土，留下一串深浅不一的蹄印。蓝栤司骑着租来的枣红马，时不时回头看向身后——自离开山涧破屋后，他总觉得脊梁骨发凉，像是有双眼睛藏在暗处，死死盯着他们的踪迹。
“不对劲。” 蓝栤司勒住缰绳，翻身下马。他从布包里掏出一张巴掌大的银色符纸，符纸一碰到空气，立刻泛起极淡的银光——这是“探踪符”，能感应周围十里内是否有追踪类的灵力波动。此刻符纸的边缘正微微发黑，纸面浮现出三道细小的红线，朝着他们来时的方向延伸，像是被什么东西牵引着。
“有人在追踪我们，用的是青云宗的‘牵机术’。” 蓝栤司将符纸凑到柯孜陌面前，语气凝重，“这种追踪术需要以施术者的精血为引，一旦锁定目标，除非距离超过百里，或者施术者被打断，否则很难摆脱——看来拍卖会的事，青云宗是真的盯上我们了。”
柯孜陌蹲下身，指尖拂过地上的蹄印。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蹄印周围残留着一丝极淡的灵力，与之前在静心庵遇到的青云宗弟子气息一模一样。心口的魂魄碎片突然微微发烫，像是在警示危险的靠近，让他想起昨夜破屋外那个一闪而过的青灰色身影。
“他们追了多久？” 柯孜陌站起身，目光看向身后的雾色。晨雾里隐约传来马蹄声，虽然遥远，却越来越近，显然追兵的速度比他们快得多——大概率是骑了仙门特制的灵马，日行千里，普通的凡马根本无法相比。
“至少半个时辰了。” 蓝栤司收起探踪符，从布包里掏出一把剪刀，快速剪掉枣红马的鬃毛，又用墨汁在马身上涂画起来，“这匹马不能留，灵马能通过鬃毛的气息追踪，我们得换个方式走——前面三里地有片迷雾森林，里面的雾气能阻挡灵力探测，是摆脱追踪的最好地方。”
柯孜陌点点头，帮着蓝栤司将行李从马背上卸下。枣红马似乎察觉到危险，不安地刨着蹄子，蓝栤司拍了拍它的脖子，从布包里掏出一把黄豆，撒在马身前：“去吧，别回头。” 黄豆一落地，立刻化作三道黄色的符纸，贴在马身上——这是“引魂符”，能引着马朝着与迷雾森林相反的方向跑，暂时迷惑追兵的视线。
两人背着行李，快步朝着迷雾森林的方向跑去。晨雾越来越浓，能见度不足三尺，耳边只剩下风吹树叶的“沙沙”声和自己的脚步声。蓝栤司掏出罗盘，指针在雾气中微微晃动，最终指向森林深处：“这里的地脉紊乱，牵机术的追踪会扰，但也容易迷路——你跟紧我，别踩错步子，地上的腐叶下可能有沼泽。”
柯孜陌跟在蓝栤司身后，小心翼翼地踩着他的脚印走。迷雾中弥漫着一股潮湿的腐殖土气息，偶尔能听到不知名鸟类的啼叫，声音尖锐，在空荡的森林里回荡，让人莫名心慌。他能感觉到，心口的魂魄碎片还在发烫，追踪的灵力虽然被雾气削弱，却并未消失，依旧像跗骨之蛆般跟在身后。
“停。” 蓝栤司突然停下脚步，指着前方一棵歪脖子树，“我们在这儿设个陷阱——追兵肯定会以为我们往森林深处跑，不会想到我们会在这里反击。” 他从布包里掏出几张黄色的符纸，贴在树干上，又拿出一把朱砂，在地上画了个简易的“困敌阵”，“这阵法只能困住他们一炷香的时间，但足够我们绕到森林东侧的废弃驿站了。”
柯孜陌蹲下身，帮着蓝栤司摆放阵眼。他从行李里翻出之前净化噬魂盏剩下的引魂砂，撒在困敌阵的边缘——引魂砂能模拟魂魄碎片的气息，正好能吸引追兵的注意，让他们误以为柯孜陌就在阵法中央。
“好了。” 蓝栤司拍了拍手，将剩余的朱砂收起来，“我们从西边绕过去，驿站里有个地窖，能暂时躲躲——等追兵发现被困，我们早就走远了。”
两人刚转身，身后就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迷雾中出现三个模糊的身影，穿着青灰色道袍，腰间别着长剑，正是青云宗的弟子。为首的弟子看到歪脖子树下的困敌阵，眼中闪过一丝得意：“找到了！柯师兄果然没猜错，他们就在这附近！”
“小心有诈。” 旁边的弟子提醒道，手里的长剑泛起淡淡的金光，“这阵法看起来是道家的困敌阵，说不定有埋伏。”
“怕什么？不过是两个散修，还能翻天不成？” 为首的弟子不屑地哼了一声，提着长剑就朝着阵法走去，“柯师兄说了，只要能抓到他们，带回噬魂盏，我们都能晋升内门弟子——这可是天大的机会，别错过了！”
另外两个弟子被说动，跟着为首的弟子走进困敌阵。刚踏入阵眼，地上的朱砂突然亮起红光，三张黄色符纸从树干上飞下来，贴在他们的身上。符纸一碰到道袍，立刻化作金色的锁链，将三人牢牢捆在原地，动弹不得。
“不好！是陷阱！” 为首的弟子惊呼，挣扎着想要扯断锁链，可锁链越缠越紧，让他连动一根手指都困难，“快传讯给柯师兄，说他们设陷阱跑了！”
旁边的弟子刚想掏出传讯符，就被一道黑色的煞气击中手腕。传讯符掉在地上，被柯孜陌一脚踩碎——他和蓝栤司根本没走远，就躲在不远处的灌木丛后，等着他们露出破绽。
“想传讯？晚了。” 蓝栤司从灌木丛后走出来，手里拿着一根树枝，轻轻敲了敲为首弟子的脑袋，“说吧，是谁派你们来的？‘柯师兄’又是谁？”
为首的弟子脸色煞白，却咬着牙不肯说话：“我们是青云宗的弟子，你们敢动我们，柯师兄不会放过你们的！”
“柯师兄？” 蓝栤司挑了挑眉，转头看向柯孜陌。后者听到“柯”姓时，心口的魂魄碎片突然剧烈地跳动起来，一段模糊的记忆闪过脑海——一个穿着白色道袍的少年，正站在院子里练剑，背影和眼前的弟子有几分相似，却又更显凌厉。
“不说？没关系。” 蓝栤司从布包里掏出一张黑色的符纸，符纸散发着淡淡的寒气，“这是‘摄魂符’，虽然比不上玄真长老的搜魂术，但让你们说几句实话，还是没问题的——要不要试试？”
为首的弟子脸色更加苍白。他听说过摄魂符的厉害，被符纸击中后，不仅会说出所有秘密，还会损伤神智，就算被救回去，也会变成半个傻子。他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妥协了：“我说！是柯师兄派我们来的！柯师兄是青云宗的内门大师兄，叫柯桥，是他让我们追查你们的踪迹，夺回噬魂盏！”
“柯桥……” 柯孜陌低声重复着这个名字。魂魄碎片的跳动越来越剧烈，记忆里的少年转过身，露出一张与他有七分相似的脸，眼神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嫉妒——原来，这个“柯师兄”，和他有着血缘关系？
“他为什么要找我们？” 蓝栤司追问，树枝又敲了敲弟子的脑袋，“别告诉我只是为了噬魂盏，青云宗的大师兄，不会对一个普通的怨器这么上心。”
为首的弟子咽了口唾沫，声音带着颤抖：“柯师兄说……说那个穿黑衣服的公子（指柯孜陌），和十几年前被剿灭的魔头柯孜陌有关系，说不定是魔头的余孽，让我们务必把他抓回去审问——而且，柯师兄还说，噬魂盏里藏着魔头的残魂，要是被人带走，会危害人间。”
蓝栤司和柯孜陌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了然——柯桥不仅知道柯孜陌的身份，还知道噬魂盏里有魂魄碎片，甚至可能知道当年的部分真相，只是被仙门的谎言蒙蔽，认定柯孜陌是“罪大恶极”的魔头。
“柯师兄还说了什么？” 蓝栤司继续追问，“他有没有说，抓到我们后要带去哪里？或者有没有其他的追兵？”
“柯师兄说，要是我们能抓到你们，就带回青云宗的‘锁魂塔’，交给玄真长老审问；要是抓不到，就用传讯符通知其他弟子，在迷雾森林外围布下天罗地网，绝不能让你们跑了。” 为首的弟子不敢隐瞒，一股脑地全说了出来，“而且，除了我们，还有三队弟子在森林外围等着，只要我们发出信号，他们就会立刻围过来！”
蓝栤司皱起眉头。他没想到柯桥会这么重视，不仅派了追兵，还在森林外围布下了埋伏——看来，柯桥对“柯孜陌”这个名字，有着极深的执念，甚至可能比玄真长老更想抓住他。
“多谢你的‘坦诚’。” 蓝栤司收起树枝，从布包里掏出三张黄色的符纸，贴在三个弟子的额头上，“这是‘禁言符’，一炷香后会自动失效——你们最好乖乖待在这里，别想着挣扎，否则符纸会触发，让你们尝尝什么叫‘有口难言’。”
说完，他拉着柯孜陌，快步朝着森林东侧跑去。迷雾越来越浓，身后的脚步声和呼喊声渐渐被雾气淹没，只有心口的魂魄碎片还在微微发烫，提醒着他们追兵并未远去，危险仍在身边。
跑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前方终于出现了一座废弃的驿站。驿站的屋顶塌陷了一半，门楣上的“清风驿站”西个字被风雨侵蚀得模糊不清，院子里长满了齐腰高的野草，显然己经荒废了很久。
“进去。” 蓝栤司推开门，驿站里弥漫着一股霉味，地面上散落着破碎的桌椅，墙角结着厚厚的蛛网，“地窖在厨房后面，我之前路过这里时看过，里面很干燥，适合暂时躲藏。”
两人穿过大厅，来到厨房。厨房的灶台己经倒塌，角落里有一个方形的入口，上面盖着一块破旧的木板。蓝栤司掀开木板，一股潮湿的气息扑面而来，下面是一段陡峭的石阶，隐约能看到地窖里的黑暗。
“我先下去看看。” 蓝栤司从布包里掏出油灯，点燃后顺着石阶往下走。柯孜陌跟在后面，刚走下石阶，就听到驿站外传来急促的马蹄声和弟子的呼喊声——追兵己经挣脱了困敌阵，追过来了。
蓝栤司连忙将木板盖好，又用几块石头压在上面，确保从外面看不出异样。地窖里很暗，只有油灯的光芒照亮了一小块区域，地面上堆放着一些发霉的粮食和破旧的衣物，显然是之前的赶路人留下的。
“暂时安全了。” 蓝栤司吹灭油灯，地窖里瞬间陷入一片漆黑，“他们找不到这里的，等天黑后，我们再离开——不过，柯桥这个人，我们得好好查查。”
柯孜陌坐在黑暗中，心口的魂魄碎片渐渐平静下来。他能清晰地感觉到，听到“柯桥”这个名字时，碎片的反应不仅仅是熟悉，还有一丝极淡的“怨怼”，像是前世两人之间有过什么过节。他想起记忆里那个练剑的少年，想起他眼神里的嫉妒，突然意识到——这个柯桥，很可能就是他的兄长，那个被仙门蒙蔽，认定他是“魔头”的亲人。
“他为什么恨我？” 柯孜陌突然问，声音在黑暗中显得格外清晰。他不明白，为什么同一个家族的亲人，会对他如此敌视，甚至不惜动用仙门的力量，也要将他抓回去。
蓝栤司沉默了片刻，声音带着几分猜测：“可能是因为当年的传闻，也可能是因为家族的利益——仙门弟子对家族的影响很大，柯桥作为青云宗的大师兄，要是被人知道他有个‘魔头’弟弟，不仅他的地位会受到影响，整个家族都会被仙门排斥。” 他顿了顿，补充道，“不过，也有可能，他知道一些我们不知道的真相，只是被玄真长老误导了——不管怎样，这个人，都是我们查明真相路上的一大障碍。”
柯孜陌没有说话。黑暗中，他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和蓝栤司的心跳声，两种声音交织在一起，让他原本空荡的心口泛起一丝奇异的“安稳”——这是他从未有过的感觉，像是找到了可以依靠的人，不再是孤身一人面对所有危险。
驿站外的呼喊声渐渐远去，追兵应该是朝着森林深处追去了。地窖里恢复了平静，只有偶尔从地面传来的风吹过野草的声音。柯孜陌靠在墙壁上，闭上眼睛，脑海里不断闪过柯桥的名字和记忆里的少年身影——他知道，这个兄长，将会是他洗清冤屈路上，最难跨越的一道坎。
而此刻的驿站外，一个穿着白色道袍的年轻男子正勒住缰绳。他面容俊朗，眼神凌厉，腰间别着一把长剑，剑穗上挂着一块青色的玉佩——正是柯桥。他看着驿站的方向，眉头微微皱起，手指无意识地着玉佩：“奇怪，追踪符的气息到这里就消失了，他们会去哪里？”
旁边的弟子递过一张传讯符：“柯师兄，玄真长老传来消息，让我们务必在三日内抓到他们，否则就要亲自出手了。”
柯桥接过传讯符，眼神变得更加凌厉：“我知道了。传令下去，封锁迷雾森林所有的出口，就算挖地三尺，也要把他们找出来——我倒要看看，这个‘魔头余孽’，究竟有多大的本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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