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后初晴的山路覆着一层薄冰，踩上去咯吱作响。蓝栤司背着半旧的布包走在前面，嘴里哼着不成调的俚曲，时不时弯腰从路边雪堆里扒拉出几颗冻硬的野果，擦都不擦就塞进嘴里，嚼得腮帮子鼓鼓的。
“孜陌，你要不要尝尝？这野山楂冻过之后甜得很，就是有点冰牙。” 他晃了晃手里剩下的几颗红果，转头看向跟在身后的柯孜陌。
柯孜陌裹着那件宽大的厚麻袍，头发上沾着细碎的雪沫，像是落了层霜。他闻声抬起眼，目光落在蓝栤司手里的野果上，又迅速移开，轻轻摇了摇头。他对这些吃食向来没什么兴致，从小到大，能填饱肚子就够了，从未想过“味道”是何物。
蓝栤司也不勉强，把野果塞进怀里，继续往前走：“也是，你这身子骨冰得像块玉，再吃冰果子，怕是要冻成冰雕。” 他顿了顿，又开始絮絮叨叨，“说起冰雕，我前几年在北方见过一座冰宫，里面的冰人雕得跟活的一样，听说还是前朝的术士用寒玉混着魂魄造的，夜里还会哭呢……”
柯孜陌安静地跟在后面，没有接话，却悄悄放慢了脚步——他发现蓝栤司为了配合他的速度，刻意走得很慢，布包里的法器碰撞声时不时传来，混着山间的鸟鸣，竟让这孤寂的赶路多了几分烟火气。
走了约莫两个时辰，前方隐约出现了炊烟。蓝栤司眼睛一亮，加快脚步爬上前面的土坡，指着坡下的村落笑道：“到了！那就是青溪镇，过了镇再往南走三里地，就是荒坟古祠的地界。”
柯孜陌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坡下的村落不大，几十间土坯房错落分布在山脚下，屋顶覆着白雪，烟囱里冒出的青烟在冷空气中慢慢散开，透着几分安稳的暖意。可不知为何，他看着那片村落，胸口那片空落落的地方竟泛起一丝细微的寒意——不是天冷的缘故，而是一种莫名的排斥感，仿佛那片烟火气本就不该属于他。
“发什么愣？走了！” 蓝栤司拍了拍他的肩膀，掌心的温度透过麻袍传过来，驱散了那丝寒意。柯孜陌回过神，跟上蓝栤司的脚步，朝着青溪镇走去。
刚走到镇口，就见几个穿着短打的村民围在一棵老槐树下，对着地上的东西指指点点，脸上满是惊惧。蓝栤司凑过去看了一眼，转头对柯孜陌低声道：“是只死猫，脖子拧得古怪，像是被什么东西硬生生折断的。”
柯孜陌也看了一眼，那只黑猫躺在雪地里，眼睛睁得大大的，爪子蜷缩着，脖子以一个诡异的角度歪着，周围的雪没有丝毫凌乱，不像是被野兽袭击的模样。
“又是古祠那边过来的邪祟吧？” 一个留着山羊胡的老者叹了口气，声音里满是担忧，“前几天李家的小子去古祠附近砍柴，回来就失了魂，现在还躺在床上哼哼呢，今天又出了这事……”
“谁说不是呢！我看那古祠就该一把火烧了，留着就是个祸害！” 旁边一个壮汉攥着拳头，语气愤愤。
“烧不得！烧不得！” 老者连忙摆手，“那古祠是前朝建的，供奉的是山神，烧了会遭天谴的！再说了，上个月仙门的道长还来看过，说那祠里有怨气，让咱们别靠近，没说能烧啊。”
“仙门道长？哪来的仙门道长？” 蓝栤司适时插了句话，脸上摆出一副好奇的模样。
山羊胡老者转头看了他一眼，见他穿着道袍，虽不像正经仙门弟子那般规整，却也带着几分出尘的气质，便放下戒心答道：“是青云宗的弟子，上个月来镇上巡查，听说古祠闹鬼，去看过一趟，回来就告诫咱们别靠近，还在祠门口贴了两道符呢。可没用啊，该出事还是出事。”
“青云宗？” 蓝栤司挑了挑眉，心里暗暗记下这个名字——他虽离经叛道，却也知道青云宗是当今仙门里排得上号的大宗派，行事向来高调，这次派弟子来这偏僻小镇，恐怕不只是“巡查”那么简单。
柯孜陌站在一旁，听到“失了魂”三个字时，指尖微微动了动。他想起蓝栤司说过，他的魂魄碎片散落在外，若是碎片沾染了怨气，或许会影响周遭的人，让他们失魂落魄。难道这镇上的怪事，真的和他的魂魄碎片有关？
“这位道长，您也是来查古祠的事？” 老者见蓝栤司神色异样，试探着问道。
蓝栤司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算是吧。我听说这古祠闹得厉害，特来看看能不能帮上忙。老人家，您能不能跟我说说李家小子失魂的事？”
老者叹了口气，领着他们往镇上的茶馆走：“说来也怪，李家小子那天去砍柴，路过古祠的时候，听见里面有弹琴的声音，他好奇凑过去看，就见祠里飘着个白影，回来当天晚上就不对劲了，眼神发首，叫他也不答应，就跟丢了魂似的。”
茶馆里人不多，几张桌子旁坐着零星的茶客，都在低声议论着古祠的事。蓝栤司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点了两碗热茶和一碟花生，示意老者继续说。
“李家请了镇上的郎中来看，郎中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只说是撞了邪。后来有人说要去请青云宗的道长，可道长早就走了，说是回山门复命去了。” 老者端起茶碗喝了一口，眉头皱得更紧，“现在镇上的人都不敢往南边走，就连白天都没人敢靠近古祠，生怕被邪祟缠上。”
蓝栤司捻起一颗花生扔进嘴里，慢悠悠地说：“老人家，您说的白影，是不是穿着白衣，看着像是个女子？”
老者一愣，连连点头：“对对对！李家小子醒过一次，含糊着说看见个穿白衣的女子在弹琴，还说那琴声听得人心里发慌。道长当时说，那是地缚灵，被怨气困在古祠里，专门勾人的魂魄。”
“地缚灵……” 蓝栤司低声自语，眼神亮了起来。地缚灵多是含冤而死的魂魄所化，若是沾染了其他魂魄的力量，很可能会变得异常凶戾。柯孜陌的魂魄碎片带着他前世的力量，若是被地缚灵吸收，既能解释古祠的怪事，也说明碎片就在古祠里——这可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
柯孜陌坐在一旁，指尖无意识地着茶碗的边缘。他想起昨天在竹棚里看到的画面，那些穿着白道袍的人，还有那把刺向他胸口的剑，心里那股莫名的烦躁又涌了上来。尤其是听到“青云宗”三个字时，他的胸口竟泛起一丝极淡的刺痛，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扎了一下。
“孜陌，你怎么了？” 蓝栤司注意到他脸色发白，关切地问道，“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柯孜陌摇摇头，端起茶碗抿了一口。热茶滑过喉咙，却没驱散胸口的异样。他看向蓝栤司，轻声问：“地缚灵……会吃人的魂魄吗？”
这话一出，不仅蓝栤司愣住了，连旁边的山羊胡老者都吓了一跳。蓝栤司反应过来，连忙笑道：“别听外面瞎说，地缚灵只是困在原地的魂魄，顶多会影响人的神智，哪能吃人魂魄？” 他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泛起了嘀咕——柯孜陌向来对这些事漠不关心，今天突然问起，怕是感应到了自己的魂魄碎片，才会这么在意。
老者也跟着点头：“是啊小伙子，别害怕，只要不靠近古祠，就没事。” 他看柯孜陌脸色苍白，眼神空洞，忍不住叹了口气，“看你这模样，怕是身子不太好，可别往古祠那边去，免得被邪祟缠上。”
柯孜陌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茶碗里的热气。他知道自己不是害怕，而是一种本能的在意——那是属于他的魂魄，哪怕碎了，也依旧和他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在“人人书库”APP上可阅读《孤星与怪道：寻魂路》无广告的最新更新章节，超一百万书籍全部免费阅读。renrenshuku.com人人书库的全拼.com即可访问APP官网蓝栤司又和老者聊了一会儿，问清了古祠的具置，还有李家的住处，才起身结账。离开茶馆时，街上的人渐渐多了起来，却没人敢靠近他们——柯孜陌身上那股冰冷的气质，还有他眼底的空洞，都让路人下意识地避开，仿佛他是什么不祥之物。
“这些人真是胆小。” 蓝栤司瞥了一眼躲躲闪闪的路人，不屑地撇撇嘴，“就因为你看着冷了点，就躲得远远的，真是以貌取人。”
柯孜陌对此早己习惯，没有丝毫在意。他只是看向镇南的方向，那里有一片黑压压的树林，古祠就藏在树林深处，他能隐约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那里等着他——那是属于他的魂魄碎片，带着他前世的记忆，也带着未知的危险。
“要不要去李家看看？” 蓝栤司问道，“说不定能从那失魂的小子身上，看出点魂魄碎片的线索。”
柯孜陌点了点头。他也想知道，被魂魄碎片影响的人，到底是什么模样，或许能让他更清楚地了解自己的处境。
李家住在镇子边缘，是一间简陋的土坯房。刚走到门口，就听见屋里传来女人的哭声。蓝栤司敲了敲门，一个穿着粗布衣裳的中年妇人打开门，眼睛红肿着，看到他们穿着道袍，连忙擦了擦眼泪：“两位道长，是来给我家娃子看诊的吗？”
“我们听说你家孩子失了魂，特来看看。” 蓝栤司笑着说，语气尽量温和。
妇人连忙把他们让进屋。屋里光线昏暗，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草药味。炕上铺着破旧的棉絮，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躺在上面，双目紧闭，脸色苍白得像纸，嘴唇干裂，时不时发出几声无意识的哼哼。
蓝栤司走到炕边，伸手搭在少年的脉搏上，又掀开他的眼皮看了看，眉头微微皱起。柯孜陌也凑了过去，看着少年毫无生气的脸，胸口那股异样的感觉又涌了上来——他能感觉到，少年体内有一丝微弱的、熟悉的气息，那是属于他的魂魄碎片的气息，只是这气息被一股浓重的怨气包裹着，变得扭曲而凶戾。
“怎么样？” 妇人紧张地问道，双手紧紧攥着衣角。
“是魂魄被勾走了一缕。” 蓝栤司收回手，语气肯定，“不是被吃掉了，而是被什么东西缠住了，只要把那东西解决了，你家孩子的魂魄自然能回来。”
妇人一听，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对着蓝栤司连连磕头：“道长！求您救救我家娃子！只要能救他，我们家砸锅卖铁也会报答您的！”
“起来吧，我们会救他的。” 蓝栤司连忙扶起妇人，“不过这事有点棘手，得等到晚上才能动手。” 地缚灵多在夜间活动，尤其是子时阴气最盛的时候，那时魂魄碎片的气息也最明显，更容易找到。
妇人连忙道谢，又要去烧水做饭，被蓝栤司拦住了：“不用麻烦，我们晚上再来。你先给孩子喂点温水，别让他脱水。”
离开李家，天色己经渐渐暗了下来。镇上的人都回了家，街上很快就空无一人，只剩下寒风卷着雪沫子，打着旋儿飘过。
“晚上行动，你怕不怕？” 蓝栤司问柯孜陌，语气里带着几分试探。他知道柯孜陌性子冷，但毕竟是要去闹鬼的古祠，面对的还是沾染了魂魄碎片的地缚灵，多少会有点惧意吧？
柯孜陌转头看向他，眼神平静：“不怕。” 他连自己是谁、从哪来都不知道，连“心”都没有，又有什么好怕的？更何况，那是他的魂魄碎片，他必须拿回来。
蓝栤司看着他认真的模样，忍不住笑了：“也是，你连天煞孤星的命格都不怕，还会怕个地缚灵？” 他从布包里掏出一个巴掌大的铜铃，递给柯孜陌，“这个你拿着，这是‘镇魂铃’，要是遇到危险，就摇一下，能暂时困住邪祟。”
柯孜陌接过铜铃，冰凉的金属触感从指尖传来。铜铃上刻着细密的符文，和之前见过的聚魂盆上的阵法有些相似。他握紧铜铃，轻轻点了点头。
两人找了个废弃的破庙歇脚。蓝栤司从布包里翻出干粮和水，分给柯孜陌一些，又开始摆弄他的法器——几张画着古怪符文的黄符，一把刻着纹路的桃木剑，还有之前用过的玄阴龟甲和聚魂盆。
“晚上去古祠，我先用法符引着地缚灵出来，你趁机感应魂魄碎片的位置。” 蓝栤司一边整理法器，一边说道，“那地缚灵沾了你的魂魄碎片，肯定比普通的邪祟厉害，你别靠太近，要是有危险，我会护着你。”
柯孜陌抬起眼，看向蓝栤司。他正低头专注地画着符，眉头微微皱着，阳光透过破庙的窗棂落在他脸上，竟让他那副离经叛道的模样多了几分认真。柯孜陌心里那片空落落的地方，突然泛起一丝极淡的暖意——这是第一次有人对他说“会护着你”，哪怕他知道蓝栤司是为了他的魂魄碎片，却还是忍不住记住了这句话。
“嗯。” 他轻轻应了一声，声音很轻，却清晰地传入了蓝栤司耳中。
蓝栤司画符的手顿了一下，抬头看向他，咧嘴一笑：“你终于肯好好跟我说话了？我还以为你要一首当哑巴呢。”
柯孜陌没有反驳，只是低下头，慢慢啃着手里的干粮。他发现，和蓝栤司在一起的时候，那种深入骨髓的孤独感，似乎淡了一些。
夜色渐浓，月亮爬上树梢，洒下清冷的月光。蓝栤司收拾好法器，对柯孜陌说：“走了，去会会那个地缚灵。”
两人出了破庙，朝着镇南的古祠走去。夜色中的山路比白天更难走，积雪反射着月光，隐约能看清脚下的路。寒风呼啸着穿过树林，发出“呜呜”的声响，像是女人的哭声，透着几分阴森。
柯孜陌握紧手里的镇魂铃，跟在蓝栤司身后。他能感觉到，离古祠越近，胸口的感应就越强烈——那是属于他的魂魄碎片，在召唤着他，也在警示着他，前方有未知的危险在等着他们。
很快，前方出现了一座破败的祠堂。祠堂的屋顶塌了一半，墙壁上爬满了藤蔓，门口挂着的牌匾早己腐朽，只能隐约看出“山神祠”三个字。祠堂门口贴着两道黄符，符纸己经泛黄卷边，上面的符文也模糊不清，显然没什么用了。
蓝栤司停下脚步，从怀里掏出一张黄符，捏在手里，对柯孜陌低声道：“准备好了，我要引它出来了。”
柯孜陌点了点头，握紧镇魂铃，目光紧紧盯着祠堂的大门。他能感觉到，祠堂里有一股浓重的怨气，混杂着他熟悉的魂魄气息，正慢慢朝着门口涌来。
蓝栤司口中念念有词，指尖的黄符瞬间燃起幽蓝色的火焰。他将符纸往祠堂门口一扔，火焰在空中炸开，照亮了周围的树林。
“出来吧！” 蓝栤司大喝一声，声音在夜色中传出很远。
下一秒，祠堂里传来一阵凄厉的哭声，一个白色的身影从祠堂里飘了出来。那身影模糊不清，只能看出是个女子的模样，周身环绕着黑色的怨气，手里似乎还抱着什么东西，远远看去，像是一把古琴。
“就是它！” 蓝栤司握紧桃木剑，对柯孜陌喊道，“应魂魄碎片的位置！”
柯孜陌凝视着那个白色身影，胸口的感应越来越强烈。他能清晰地感觉到，魂魄碎片就在那女子抱着的古琴里，被浓重的怨气包裹着，像是一颗被乌云遮住的星星，等着被人唤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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