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针被剑气削断的脆响在树林里此起彼伏，柯桥的“寒川剑”带着血色，每一次劈砍都裹挟着毁天灭地的怒意，却在靠近柯孜陌时，总会因为那一丝莫名的犹豫慢上半分。蓝栤司攥着两张“雷爆符”贴在掌心，目光死死盯着柯桥的剑招破绽，嘴上却没闲着，字句如刀，专挑柯桥心里最软的地方扎。
“柯师兄，你口口声声说阿陌屠了柯家，可你亲眼看见了？” 蓝栤司趁着柯桥剑招收回的间隙，突然开口，声音清亮得盖过了剑风，“你说当年躲在柴房地窖，出来时只看见阿陌站在废墟里——可你怎么确定，那些尸体是他杀的？万一……是有人先杀了柯家人，再嫁祸给刚赶回来的他呢？”
“胡说八道！” 柯桥怒吼着横剑格挡，柯孜陌的“归尘”剑正贴着他的剑脊滑过，剑尖离他咽喉只有三寸时骤然停住。柯桥盯着柯孜陌眼底那抹茫然，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手上的力道不自觉泄了半分，“玄真长老亲眼看见他身上沾着柯家人的血！他自己也没否认！”
“没否认就是承认？” 蓝栤司嗤笑一声，指尖灵力催动，两张“雷爆符”突然飞向柯桥身后的空处，炸开的电光将几棵松树劈得焦黑——那里藏着两个试图偷袭的仙门弟子，被电光逼得惨叫着跳了出来。“当年阿陌刚从外面回来，看到家里着火，冲进火海救人，身上沾血不是很正常？玄真长老不问缘由就定他的罪，你就没觉得奇怪？”
柯孜陌握着剑柄的手微微收紧，剑身上的金光闪了闪。刚才蓝栤司的话，像钥匙打开了记忆的锁，一段模糊的画面涌了进来：他背着一个受伤的族叔，从浓烟滚滚的柯家大院里冲出来，迎面就撞见了穿着青灰色道袍的玄真长老。玄真长老看着他满身的血，眼神冰冷地说：“柯孜陌，你修炼邪术走火入魔，屠尽族人，还有脸出来？”
他当时急着救族叔，想解释说血是救人沾的，可玄真长老根本不给机会，抬手就打出一道灵力，将他震飞出去。族叔从他背上摔下来，落在火海里，他想冲回去救，却被玄真长老的弟子死死按住……
“阿陌！” 蓝栤司的喊声拉回了柯孜陌的神思。柯桥趁着他分神，剑招突变，“寒川剑”化作一道冰线，朝着他的手腕刺去——这一剑若是刺中，“归尘”剑定会脱手。柯孜陌本能地旋身避开，袖摆被剑刃划破，露出小臂上一道浅浅的旧疤——那是小时候和柯桥练剑时，被他不小心划伤的，当时柯桥还哭着给他包扎，说“阿陌，以后我再也不划伤你了”。
柯桥的目光落在那道旧疤上，剑招猛地顿住。记忆里那个抱着他哭的小屁孩，和眼前这个眼神冰冷、握着剑与他对峙的人，突然重叠在一起。他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揪紧，疼得他几乎喘不过气。
“你看，你自己也在怀疑。” 蓝栤司抓住这个破绽，身形如鬼魅般绕到柯桥身侧，手里的“捆仙符”化作金绳，朝着柯桥的腰际缠去，“玄真长老说阿陌修炼邪术，可柯家的人谁不知道，阿陌最讨厌邪术？他连杀生都不忍，怎么会屠尽族人？”
“闭嘴！” 柯桥猛地回神，周身寒气爆射，金绳瞬间被冻成冰渣。他转头看向蓝栤司，眼神里的杀意比之前更盛，却多了一丝连他自己都没察觉的慌乱，“你懂什么！玄真长老救过我的命！他把我从柯家的废墟里救出来，教我剑术，给我饭吃，他怎么会骗我？”
“救你的命？还是把你当成棋子养着？” 蓝栤司步步紧逼，言语像淬了毒的针，“他要是真为你好，为什么不告诉你，当年围剿阿陌的卷宗全被他锁在禁地？为什么不告诉你，他最近在抓纯阴体质的弟子，要用来祭什么锁魂阵？”
“锁魂阵？” 柯桥的瞳孔骤然收缩。他确实听说过玄真长老在筹备“加固封印”的事，却从没听说过要抓弟子当祭品。玄真长老只说“封印松动，需以灵力加固”，他从未怀疑过——毕竟在他心里，玄真长老是唯一的亲人，是他在这个世界上最信任的人。
“怎么？玄真长老没告诉你？” 蓝栤司冷笑一声，突然朝着柯孜陌使了个眼色，“阿陌，还记得柳家村那个被抓的小姑娘吗？她就是纯阴体质，若不是我们救得快，早就被玄真长老的人带去祭阵了！你说，他加固的到底是谁的封印？是当年被冤枉的阿陌，还是他自己藏着的什么秘密？”
柯孜陌的心口碎片剧烈跳动起来，像是在呼应蓝栤司的话。他想起第三片魂魄碎片融入时，那个守墓老人说的话：“仙门有人先行挑衅、栽赃……魔头的心被封印在某处。” 玄真长老要加固的，会不会就是那颗被挖出来的、属于他的心？
“不可能……玄真长老不是这样的人……” 柯桥的声音开始发颤，手里的“寒川剑”微微晃动，剑身上的血迹顺着剑刃滴落，在地上砸出一个个深色的小坑。他想反驳，却发现自己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蓝栤司的话太有针对性，每一个疑点都戳中了他心里那些被刻意忽略的地方。
“是不是，你自己去查啊！” 蓝栤司突然提高声音，趁着柯桥失神，猛地推了柯孜陌一把，“阿陌，走！”
柯孜陌会意，转身就朝着树林深处跑去。柯桥反应过来时，两人己经跑出了十几步。他想追，脚却像灌了铅一样沉重——蓝栤司的话在他脑子里盘旋，玄真长老温和的笑容和冰冷的眼神反复交替，让他一时间不知道该相信谁。
“柯师兄，别追了！” 蓝栤司跑在后面，还不忘回头喊，“你要是真信玄真长老，就去禁地看看那些卷宗！看看当年柯家灭门的真相到底是什么！别再被人当枪使了！”
这句话像是一道惊雷，劈醒了柯桥。他猛地抬头，看着两人跑远的背影，手里的“寒川剑”哐当一声掉在地上。手腕上的伤口还在流血，可他己经感觉不到疼了——他突然想起，玄真长老每次提到当年的事，都只说“柯孜陌作恶多端”，却从不说具体的细节；每次他想查卷宗，玄真长老都以“禁地危险，你修为不够”为由拒绝；就连这次追查柯孜陌，玄真长老也是反复叮嘱“见到他就杀，别让他开口”……
这些被他当成“关心”的细节，此刻串联起来，竟全是破绽。
“长老……真的在骗我？” 柯桥喃喃自语，蹲下身捡起地上的“寒川剑”。剑身上映出他苍白的脸，眼底满是迷茫和痛苦。他想起小时候，父亲摸着他的头说“阿桥，做人要明辨是非，不能只听一面之词”；想起柯孜陌教他练剑时说“剑是用来保护想保护的人，不是用来杀人的”；想起玄真长老握着他的手说“阿桥，你要记住，柯孜陌是你的仇人，是柯家的罪人”……
到底谁是对的？到底谁在说谎？
树林深处，蓝栤司和柯孜陌终于停下脚步，靠在一棵粗壮的古松后喘气。柯孜陌的肩膀还在流血，脸色苍白得像纸，却死死攥着“归尘”剑，眼神里带着一丝从未有过的复杂——有困惑，有怀疑，还有一丝对“真相”的渴望。
“还好他没追上来。” 蓝栤司抹了把额头上的汗，从布包里掏出伤药，递给柯孜陌，“刚才那番话，应该戳中他心里的疑点了。虽然他现在还不会相信我们，但至少，他不会再像之前那样，一门心思要杀你了。”
柯孜陌接过伤药，指尖碰到药瓶时微微一顿。他抬头看向蓝栤司，声音比平时低了几分：“你说……柯家灭门，真的是玄真做的？”
“十有八九。” 蓝栤司坐在他身边，捡起一根松针把玩着，“玄真长老手里握着当年的卷宗，又急于加固封印，还抓纯阴弟子当祭品——这一切都太反常了。他当年肯定参与了陷害你的事，甚至可能就是主谋。柯家灭门，说不定就是他为了栽赃给你，故意做的。”
柯孜陌沉默了。他想起记忆里父亲临死前的眼神，那眼神里没有恨，只有担忧和惋惜，像是在说“阿陌，你被人骗了”。如果真的是玄真做的，那父亲的死，柯家的灭门，全都是一场精心策划的阴谋。而柯桥，这个被他当成“仇人”的哥哥，不过是玄真手里最可怜的棋子。
“那柯桥……” 柯孜陌的话没说完，却被蓝栤司接了过去：“他也是受害者。被人蒙在鼓里十几年，把仇人当恩人，把亲人当仇人——等他知道真相的那天，比杀了他还难受。”
蓝栤司的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同情。他见过太多被仙门虚伪表象蒙蔽的人，柯桥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但他不一样，他从小在仙门长大，亲眼见过那些长老为了权力勾心斗角，为了利益草菅人命，所以他才会选择离开，才会对正统仙门嗤之以鼻。
柯孜陌没再说话，只是低头处理伤口。指尖的伤药带着清凉的气息，却压不住心口那股空洞的疼。他握着“归尘”剑，剑身上的“归尘”二字泛着微光，像是在提醒他——不管当年发生了什么，他都要找到真相，不仅是为了自己，也是为了柯家那些枉死的人，为了那个被蒙在鼓里的哥哥。
而另一边，树林外的空地上，柯桥还站在原地。两个仙门弟子小心翼翼地走到他身边，低声问：“柯师兄，我们还追吗？”
柯桥没有回答，只是死死盯着柯孜陌和蓝栤司消失的方向，眼神里的迷茫渐渐被决绝取代。他弯腰捡起地上的“寒川剑”，用灵力止住手腕上的血，声音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追。但别杀他——我要亲自问清楚，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要去找玄真长老问清楚，那些卷宗为什么被锁在禁地；他要去查清楚，那些纯阴弟子到底去了哪里；他更要找到柯孜陌，亲口问他——当年柯家灭门，到底是不是他做的。
如果玄真长老在骗他，如果柯孜陌是被冤枉的，那他这十几年的恨，就成了一个天大的笑话。他欠柯孜陌的，欠柯家的，要用一辈子来还。
可如果蓝栤司在说谎，如果柯孜陌真的是屠尽族人的魔头，那他会亲手杀了他，哪怕心里再痛，也要给柯家一个交代。
柯桥握紧手里的“寒川剑”，转身朝着青云宗的方向走去。他的脚步比来时更沉，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刀尖上——他知道，从蓝栤司说出那些疑点的那一刻起，他的世界就己经开始崩塌了。而他接下来要做的，就是亲手把那些崩塌的碎片捡起来，拼凑出一个血淋淋的真相。
远在青云宗的玄真长老，似乎感应到了什么，突然从打坐中睁开眼睛。他看着桌上那面水镜，镜中隐约映出柯桥迷茫又决绝的脸。玄真长老的嘴角勾起一抹阴笑，指尖灵力注入水镜，画面瞬间消失。
“柯桥这孩子，终于要开始怀疑了。” 玄真长老低声呢喃，从袖中掏出一枚黑色的令牌，“也好，等他查到真相，正好可以让他亲手杀了柯孜陌——兄弟相残，这出戏，可比单纯杀了柯孜陌有意思多了。”
说着，玄真长老将令牌扔给跪在地上的蒙面人：“去，把柯家灭门的‘证据’透露给柯桥一点。记住，别太明显，要让他自己‘查’出来——只有自己查出来的‘真相’，他才会深信不疑。”
“是。” 蒙面人接过令牌，悄无声息地消失在殿外。
玄真长老走到窗边，看着远处的云海，眼底满是贪婪和疯狂。收徒大典越来越近，柯孜陌己经混进了青云宗，柯桥也开始怀疑当年的事——一切都在他的计划之中。等他拿到柯孜陌的心脏，掌控了锁魂阵的力量，整个修仙界都会臣服在他脚下。到时候，不管是柯孜陌，还是柯桥，都不过是他登顶路上的垫脚石。
而树林深处，蓝栤司和柯孜陌还在朝着柳家村的方向赶。夕阳透过树叶的缝隙，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蓝栤司看着身边沉默的柯孜陌，拍了拍他的肩膀：“别想太多了。不管当年的事有多复杂，我们只要拿到后山密室的卷宗，就能查明真相。到时候，所有的疑问，都会有答案。”
柯孜陌抬起头，看向蓝栤司。夕阳的光芒落在蓝栤司的脸上，他的笑容带着一丝狡黠，却又无比坚定。柯孜陌的心口碎片轻轻跳动了一下，那股空洞的感觉似乎淡了一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微弱的、让他觉得安心的力量。
他点了点头，加快了脚步。不管前路有多少危险，不管真相有多残酷，他都要走下去。因为他知道，蓝栤司会陪着他，一起找到那些丢失的魂魄，一起揭开当年的真相，一起……走回属于他的那条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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