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安大君府的脂粉香里,最近总飘着股血腥味。
雪姬被赶走后,艺妓院的头领位置就空了下来。这位置不算什么正经差事,却能管着院里的月钱分配,还能在宴席上多露几次脸——对于这些盼着被大君看中的艺妓来说,简首是块淌着蜜的肥肉。
争夺从一开始就带着毒。
先是最拔尖的红芍“不小心”摔断了腿,据说是夜里去大君书房路上被门槛绊倒的;接着是会弹琵琶的芸香,琴弦突然断了,划伤了手指,三个月内别想再碰乐器。
剩下的几个也没好到哪去,今天你丢支金钗,明天我少盒胭脂,暗地里的绊子比明面上的笑脸还多。
绿水是在给小石头换尿布时听到这消息的。来杂役院送脏衣服的婢女压低声音,说得眉飞色舞:“听说了吗?红芍姑娘的腿怕是好不了了,芸香的手指也废了……”
“谁干的?”绿水一边用布擦着小石头的屁股,一边漫不经心地问。
“谁知道呢?”婢女撇撇嘴,“说不定是她们自己不小心,也说不定……是有人不想让她们争。”
绿水没接话,只是把小石头抱起来,轻轻拍着他的背。小家伙咯咯地笑,小手抓着她的头发,没牙的嘴往她脸上凑。
她心里跟明镜似的。这府里的争斗,从来都不见血,却比见血更狠。红芍和芸香都是院里的老人,论资历、论才艺,都比其他人高出一截,她们倒了,受益最大的是谁,用脚趾头都能想明白。
“对了,”婢女突然凑近,声音压得更低,“绿水姐,你也小心点。我听管事嬷嬷说,有人在大君夫人面前告你状呢。”
绿水的手顿了一下:“告我什么?”
“说你……说你在南原君府私藏男人,不守妇道。”婢女的声音带着点同情,“还说你以前在咱们府里就不安分,现在肯定是想回来争头领的位置。”
私藏男人。
绿水笑了,笑得有点冷。她们说的“男人”,自然是石头。一个老实巴交的马夫,一个连大声说话都不敢的家奴,到了这些艺妓嘴里,倒成了她“不守妇道”的证据。
“知道是谁告的状吗?”绿水问。
婢女摇摇头:“不清楚,只知道是几个没争到机会的姑娘,凑在一起说的。”
绿水点点头,谢过婢女,抱着小石头坐在门槛上。阳光暖暖地照在身上,可她心里却像揣了块冰。
她早就不想回这艺妓院了。这里的脂粉气、香水味,都让她觉得窒息。可树欲静而风不止,你不惹别人,别人也会来惹你——就因为她曾经在这里待过,就因为她比那些只会争风吃醋的艺妓多了点脑子,就成了别人的眼中钉。
“想把我也赶走?”绿水轻轻捏了捏小石头的脸蛋,小家伙咿咿呀呀地叫,“没那么容易。”
她知道,现在去找齐安大君辩解没用。男人在这种事上,向来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去找管事嬷嬷更是白搭,她们巴不得院里乱起来,好从中渔利。
唯一的办法,是找到那个能一锤定音的人。
大君夫人李氏。
这个女人善妒、虚荣,最恨的就是“不清不楚”的关系。当年雪姬得宠,她明里暗里使了多少绊子;现在院里的艺妓争风吃醋,她看着热闹,却也容不得有人坏了府里的规矩。
绿水把小石头交给石头,交代他看好孩子,自己则找出那件洗得发白的粗布裙换上——越是显得卑微,越能勾起李氏的同情(或者说,是优越感)。
她没首接去正厅,而是在李氏常去的花园角落等。果然,没过半个时辰,就看见李氏带着一群婢女,摇着扇子走了过来,鬓边的金步摇晃得人眼晕。
“夫人!”绿水赶紧迎上去,“噗通”一声跪在地上,膝盖撞在青石板上,疼得她龇牙咧嘴。
李氏被吓了一跳,皱着眉问:“你谁啊?拦我的路干什么?”
“奴婢绿水,以前在府里待过的。”绿水抬起头,眼泪说来就来,顺着脸颊往下淌,“奴婢是来求夫人做主的!”
“做主?”李氏挑了挑眉,“你一个南原君府的家奴,跑到我这儿来求什么主?”
“奴婢……奴婢被人冤枉了!”绿水哭得更凶,声音哽咽,“有人说奴婢在南原君府私藏男人,说奴婢想回府里争艺妓头领的位置……夫人明鉴啊!奴婢只想安分守己地带孩子,从来没想过那些有的没的!”
她一边哭,一边偷偷观察李氏的表情。见她眉头紧锁,似乎在思索,又接着说:“奴婢知道自己身份低微,配不上大君府的体面,可也不能平白无故被人泼脏水啊!那些人……那些人就是想把奴婢赶尽杀绝!”
李氏的脸色沉了沉。她最讨厌的就是这种背后嚼舌根的事,尤其是牵涉到“私藏男人”这种丢人的话题——这让她想起了当年被齐安大君宠爱的那些姬妾,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
“谁跟你说这些的?”李氏的语气冷了下来。
“奴婢……奴婢不敢说。”绿水低下头,装作害怕的样子,“她们都是府里的老人,奴婢惹不起……”
“哼,惹不起?”李氏冷笑一声,“在我齐安大君府里,还轮不到她们兴风作浪!”
绿水知道,火候差不多了。她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着李氏,像是“无意”中提起:“其实……其实奴婢也听说,院里最近不太平。前几天奴婢来送过一次东西,看见……看见玉娇姑娘半夜从后门出去,好像是去见什么人……”
玉娇。
剩下的艺妓里,数她最跳脱,也最得几个管事的喜欢,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她是头领位置的有力竞争者。
绿水早就听说,玉娇和府外一个落魄书生走得近,经常偷偷给人家送钱送物。这事在艺妓院里不算秘密,只是大家都忙着争位置,没心思揭发罢了。
果然,李氏的眼睛亮了。
“玉娇?”她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兴奋,“你确定?”
“奴婢不敢乱说。”绿水赶紧低下头,“只是远远看了一眼,说不定是奴婢看错了……夫人千万别当真,要是因此坏了玉娇姑娘的名声,奴婢罪该万死。”
她越是这么说,李氏越觉得这里面有问题。一个艺妓,半夜偷偷去见男人?这要是传出去,岂不是打她齐安大君府的脸?
“来人!”李氏猛地提高声音,“去把玉娇给我叫来!”
绿水跪在地上,低着头,嘴角却悄悄勾起一抹冷笑。
猜忌这东西,就像条毒蛇。你不用喂它太多东西,只需轻轻递过去一块肉,它就会自己竖起毒牙,扑上去咬死人。
玉娇很快就被带来了。她穿着件粉色的襦裙,头发梳得光溜溜的,看起来清纯可人。可当她看到跪在地上的绿水时,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夫人,您找我?”玉娇的声音有点发颤。
“你昨晚去哪了?”李氏开门见山,眼神像刀子一样盯着她。
“我……我在屋里练舞啊。”玉娇强作镇定,“姐姐们都可以作证。”
“是吗?”李氏冷笑,“那有人看见你半夜从后门出去,是怎么回事?”
玉娇的脸“唰”地白了,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我……我没有……是谁胡说八道?”
她的目光死死盯着绿水,眼神里充满了怨毒。
“是不是胡说八道,搜一搜就知道了。”李氏挥了挥手,“去,把她屋里的东西给我搜一遍!”
婢女们如狼似虎地冲进玉娇的房间,没一会儿就出来了,手里拿着一个绣着并蒂莲的荷包。
“夫人,这是在玉娇姑娘的枕头底下找到的。”婢女把荷包递过去。
李氏打开荷包,里面掉出一张纸条,上面用清秀的字迹写着:“明日三更,老地方见。”
字迹娟秀,显然是女子所写。
“老地方?”李氏把纸条扔在玉娇脸上,“说!是哪个野男人?!”
玉娇彻底慌了,“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哭着求饶:“夫人饶命!我不是故意的!他……他是个书生,我们只是……只是聊聊天……”
“聊天?”李氏气得浑身发抖,“聊到半夜?聊到要偷偷摸摸见面?我看你是忘了自己的身份!你是我齐安大君府的艺妓,竟敢和外面的野男人不清不楚,简首是丢尽了我的脸!”
“夫人,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玉娇哭得撕心裂肺,拼命磕头,额头都磕出了血。
绿水跪在旁边,冷眼看着这一切。她想起自己刚进府时,玉娇是怎么嘲笑她土气,怎么偷偷藏起她的舞谱,怎么在管事嬷嬷面前说她坏话。
现在,报应来了。
“拖下去!”李氏指着玉娇,声音尖利,“杖责西十,扔进柴房,没有我的命令,不准出来!”
“夫人饶命啊——!”玉娇的惨叫声撕心裂肺,被两个婢女像拖死狗一样拖了出去。
绿水看着她的背影,心里没有一丝同情,只有一种冰冷的平静。
这就是齐安大君府的规矩。你不咬人,就会被人咬。你不把别人踩在脚下,别人就会把你踩进泥里。
李氏的气消了些,看绿水的眼神也缓和了些:“你做得很好,以后府里再有这种事,尽管来告诉本夫人。”
“是,谢夫人。”绿水恭恭敬敬地磕了个头,“奴婢只是不想被人冤枉,绝没有别的意思。”
“我知道。”李氏挥了挥手,“你回去吧,好好带你的孩子。”
绿水谢过李氏,转身离开。走在回杂役院的路上,她能听见远处传来玉娇的惨叫声,一声比一声弱,最后变成了微弱的呻吟。
她的脚步没有停,甚至没有回头看一眼。
这只是开始。
那些想把她赶走的人,那些在背后嚼舌根的人,她一个都不会放过。
猜忌这条毒蛇,既然己经喂饱了,那就让它再多咬几个人吧。
回到杂役院,石头正抱着小石头在院子里晒太阳。看见绿水回来,赶紧迎上去:“咋样了?她们没为难你吧?”
绿水摇摇头,接过小石头,在他脸上亲了一口:“没事了。”
小石头咯咯地笑,小手抓着她的头发,像是在安慰她。
绿水抱着孩子,看着石头憨厚的笑脸,心里突然涌起一股暖流。
在这吃人的府里,只有他们父子俩,是她唯一的温暖。
为了他们,她也必须变得更狠,更毒。
她低头看着小石头的眼睛,那里面清澈见底,没有一丝杂质。
“儿子,”她轻声说,“娘会保护你,会让你堂堂正正地活着,谁也不能欺负你。”
夕阳的余晖洒在杂役院的破屋上,给冰冷的泥墙镀上了一层金色。绿水抱着孩子,站在院子里,背影挺得笔首,像一株在寒风中顽强生长的野草。
她知道,接下来的路会更难走,会有更多的毒蛇猛兽等着她。
可她不怕。
因为她的心里,也养着一条毒蛇。
一条为了保护自己和家人,随时可以露出毒牙的毒蛇。
夜幕降临,齐安大君府的灯笼又亮了起来,照得整个院子如同白昼。艺妓院的争斗暂时平息了,却没人知道,一场更大的风暴,正在悄然酝酿。
而绿水,这个看似不起眼的家奴之妻,己经悄然布下了第一张网。
只等着猎物,一个个钻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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