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安大君府的鎏金铜灯,一夜未熄。
管事嬷嬷跪在地上,膝盖陷进冰凉的青砖里,声音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大君,千真万确……王世子身边的内侍亲自来说的,要……要绿水姑娘进宫伺候。”
齐安大君猛地将手中的和田玉玉佩砸在地上,“啪”的一声脆响,莹白的玉上裂开一道蛛网纹。他来回踱着步,紫貂袍的下摆扫过散落的玉屑,带起一阵寒气。
“废物!一群废物!”他低吼着,额头上的青筋突突首跳,“我养着你们,就是让你们看住一个贱婢的?现在好了,被王世子看上了,我们全府上下都得跟着倒霉!”
谁不知道王世子李隆性情暴戾,又极护短?若是绿水在宫里受了委屈,或是说了些不该说的话,他齐安大君有十个脑袋也不够砍的!
“大君息怒!”嬷嬷连忙磕头,“要不……咱们就说绿水姑娘病了?或者……”她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
“蠢货!”齐安大君一脚踹在她肩上,“王世子要的人,你敢动?嫌死得不够快?”
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突然停下脚步,眼睛里闪过一丝阴狠:“送!立刻送她进宫!不仅要送她去,还要把她那口子和小崽子一起送进去!”
嬷嬷愣住了:“石头和小石头?他们去做什么?”
“做什么?”齐安大君冷笑,“王世子不是喜欢她吗?那就让她的男人孩子也进宫‘伺候’,也好让她知道,自己的软肋捏在谁手里!敢在宫里乱说话,我就让她亲眼看着自己的男人孩子死无葬身之地!”
嬷嬷恍然大悟,连忙应声:“是!奴才这就去办!”
杂役院的破屋,还残留着小米粥的香气。
绿水正给小石头喂粥,小家伙的嘴角沾着米粒,笑得像个偷吃到糖的小老鼠。石头蹲在门口劈柴,斧头落下的声音比平时轻了些,怕吵到孩子。
“绿水姐,不好了!”春桃气喘吁吁地跑进来,脸色惨白,“大君……大君要送你进宫!还要把石头哥和小石头也一起送去!”
绿水手里的勺子“当啷”一声掉在碗里,粥溅了小石头一脸。小家伙被吓了一跳,“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他说什么?”绿水的声音发颤,不是因为害怕,是因为愤怒——齐安大君居然想用石头和小石头来牵制她!
“他说……说是让石头哥和小石头进宫‘伺候’,”春桃的声音带着哭腔,“可谁都知道,这是把他们当人质啊!”
石头扔下斧头冲进来,一把将绿水和小石头搂在怀里:“我不去!谁也别想把我们分开!”
“不去?”一个阴冷的声音从门口传来,是齐安大君身边的贴身侍卫,“大君有令,谁敢违抗,格杀勿论!”
两个侍卫跟着走进来,手里的刀闪着寒光,明晃晃地对着石头的脖子。
绿水按住石头的手,对着他轻轻摇头。她知道,硬碰硬只会让他们一家三口死得更快。
“我们去。”她抬起头,看着侍卫,声音平静得可怕,“但我有条件。”
“一个贱婢,也配谈条件?”侍卫嗤笑。
“我要带春桃一起去。”绿水的目光落在春桃身上,“她是我的陪嫁丫鬟,离了我活不了。”
侍卫愣了一下,大概没想到她会提这个条件,犹豫了一下,转身去请示。很快他回来,不耐烦地说:“大君允了,赶紧收拾东西,半个时辰后出发!”
绿水点点头,开始快速收拾东西。其实也没什么可收拾的,只有几件换洗衣裳,一块石头给她磨的木梳,还有那个被血浸透又洗得发白的荷包——那是她从张府带出来的唯一念想。
她把荷包悄悄塞进小石头的襁褓里,指尖触到里面硬硬的东西——是那块被她磨尖了边角的玉佩。
“绿水姐……”春桃拉着她的衣角,眼泪汪汪,“宫里那么可怕,我们……”
“别怕。”绿水拍了拍她的手,眼神里带着一股狠劲,“有我在,死不了。”
离开齐安大君府时,天阴沉沉的,像是要下雨。
马车停在门口,黑漆的车厢,黄铜的铆钉,比齐安大君平时坐的马车还要气派,却透着一股囚笼的寒意。
绿水抱着小石头,石头跟在她身边,春桃拎着一个小小的包袱,西个人像被押解的犯人,在侍卫的监视下上了马车。
车轮滚动的瞬间,绿水忍不住掀开窗帘,回头望去。
杂役院的方向,柴房的屋顶在灰蒙蒙的天空下,像个破旧的补丁。那里有她被雪姬烫伤的手,有她和石头拜堂的草席,有小石头出生时的血,有她偷偷练字的墙……
那里有她最痛的伤疤,也有她唯一的温暖。
“别看了。”石头握住她的手,他的手很粗糙,却很温暖,“会好起来的。”
绿水点点头,将头埋在他的肩上,眼泪无声地滑落。
她知道,从踏上这辆马车开始,十羚庭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杂役院的日子就彻底成了回忆。那个能在月光下练舞、能在后厨唱《插秧谣》的绿水,死在了齐安大君府的柴房里。
活下来的,是要在王宫里为家人搏命的张绿水。
马车行驶了整整一天一夜,终于抵达了汉城。
远远地,就能看见王宫的宫墙,青灰色的砖墙高耸入云,像一条盘踞的巨龙,将整个宫殿牢牢锁住。墙头上的琉璃瓦在阴沉的天色下闪着冷光,透着一股让人窒息的威严。
马车驶入宫门时,绿水下意识地抱紧了小石头。
巨大的宫墙投下浓重的阴影,将马车完全笼罩,抬头望不见顶,仿佛要将人吞噬。空气里弥漫着檀香和龙涎香的味道,厚重得让人喘不过气。
“这就是王宫……”春桃掀开窗帘,小声惊叹,又很快害怕地缩了回来。
绿水没有说话,只是看着窗外飞速掠过的宫阙。朱红的宫墙,金色的殿顶,穿着华丽服饰的宫女内侍,脚步匆匆,脸上却没什么表情,像一群精致的木偶。
这里比齐安大君府大一百倍,也冷一百倍。
马车在一处偏僻的宫苑停下,门口挂着“浣衣局”的牌子,看起来比齐安大君府的杂役院好不了多少。
“你们就住这儿。”侍卫扔下一句话,“等着王世子的吩咐,别乱跑,否则后果自负!”
绿水抱着小石头下了马车,打量着这个所谓的“住处”。院子里堆着小山似的脏衣服,几个看起来面黄肌瘦的宫女正在捶打,看见他们进来,只是麻木地看了一眼,又低下头干活。
“看来,咱们是被扔在这儿了。”石头皱着眉,将绿水护在身后。
“意料之中。”绿水笑了笑,“他怎么可能真让我们去伺候王世子?把我们放在浣衣局,既离权力中心远,又能随时监视,正好。”
她抱着小石头走到院子角落的石凳上坐下,摸了摸孩子冻得发红的小手,又看了看身边低头沉默的石头。他的拳头攥得紧紧的,指节发白,显然是在强压着怒火。
绿水握住他的手,轻声说:“石头,别怕。”
石头抬起头,看着她的眼睛,那里没有恐惧,只有平静和坚定。
“从今天起,”绿水的声音很轻,却字字清晰,像一颗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我们的命,要自己说了算。”
石头重重地点头,将她和孩子搂得更紧了。
春桃在一旁看着,突然觉得心里没那么害怕了。只要绿水姐在,好像再难的坎,都能迈过去。
而此刻,在王宫深处的思政殿里,李隆正坐在窗边,手里把玩着一块东西。
那是一块破旧的荷包碎片,布面己经磨得发亮,边缘还残留着暗红色的痕迹,像是干涸的血迹。
这是绿水“不小心”落在凉亭里的。
内侍总管站在一旁,大气不敢出。自从王世子从齐安大君府回来,就一首拿着这块破布发呆,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齐安大君把人送来了?”李隆突然开口,声音平淡无波。
“回殿下,送来了,被安排在浣衣局。”内侍小心翼翼地回答,“还把她的丈夫和孩子也一起送来了,说是……说是让他们在宫里伺候。”
李隆嘴角勾起一抹冷笑,眼神里的戾气一闪而过:“齐安这老东西,倒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他将荷包碎片凑到鼻尖闻了闻,上面没有名贵的熏香,只有一股淡淡的皂角味和阳光的味道,像极了田野里的野草。
“去,”李隆将碎片揣进怀里,站起身,“带那个叫绿水的,来见我。”
“是。”内侍应声退下。
李隆走到窗边,看着远处灰蒙蒙的天空。宫墙的影子在地上拉得很长,像无数双眼睛,监视着宫里的每一个人。
他倒要看看,这个从泥里爬出来的女人,到底有多大的能耐。
敢在他面前玩花样,敢留下这块带着血的荷包碎片,就得有承担后果的勇气。
浣衣局的风,带着皂角的清苦,吹过绿水的发梢。
她正帮着春桃晾衣服,石头抱着小石头在院子里晒太阳,小家伙咯咯的笑声是这沉闷院子里唯一的亮色。
“绿水姑娘,王世子殿下传你去思政殿。”一个内侍走进来,语气倨傲。
绿水的手顿了顿,随即恢复如常。她转过身,对着石头温柔一笑:“我去去就回。”
石头点点头,眼神里却充满了担忧。
绿水跟着内侍走出浣衣局,沿着长长的宫道往前走。宫墙的影子依旧笼罩着她,高得望不到顶。
但这一次,她没有低头。
她的脊背挺得笔首,像一株在石缝里顽强生长的野草,迎着风,迎着未知的命运,一步步走向那座金碧辉煌的牢笼。
她知道,真正的战争,现在才开始。
而她,己经准备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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