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宫的红绸还没褪尽,就被一股浓重的血腥气浸透了。
登基大典的礼乐还在太和殿前回荡,黄铜编钟的余音震得人耳膜发疼。燕山君穿着十二章纹的龙袍,端坐在龙椅上,玄色的衣料上用金线绣着日月星辰,却掩不住他眼底翻涌的戾气。
老国王驾崩的消息传来时,汉城的雨下了三天三夜。雨水冲刷着青石板路,也冲刷着权力交接的血腥——没人知道老国王的真正死因,只知道李隆在灵前守了一夜,第二天就以“先王遗诏”的名义,登上了王位,是为燕山君。
“陛下!”
一个苍老的声音突然划破礼乐的庄严。群臣循声望去,是前议政大臣金宗瑞,他拄着拐杖,颤巍巍地走出队列,花白的胡子在胸前抖动。
“陛下性情暴戾,恐难承天命,治国安邦!”金宗瑞跪在地上,拐杖重重地磕在金砖上,“臣恳请陛下退位,另择贤明!”
话音刚落,太和殿内死一般的寂静。
编钟的余音还在飘,却像是在为这老臣敲丧钟。群臣的脸瞬间变得惨白,连呼吸都屏住了——谁都知道金宗瑞是晋城大君的死忠,可谁也没想到,他敢在登基大典上,当众给新王泼脏水。
燕山君坐在龙椅上,手指轻轻敲击着扶手上的龙纹雕刻。他的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神却像淬了冰的刀,一点点落在金宗瑞身上。
“金大人,”燕山君的声音很轻,却带着股说不出的寒意,“你说朕性情暴戾?”
金宗瑞梗着脖子,像是豁出去了:“是!陛下当年因废妃之事,杖杀宫女;如今又因私怨,流放晋城大君!如此心性,怎配君临天下?!”
“放肆!”内侍总管厉声喝斥,却被燕山君抬手制止了。
燕山君慢慢站起身,龙袍的下摆扫过龙椅的台阶,发出沙沙的响。他走到金宗瑞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像看着一只蝼蚁。
“你说朕不配?”燕山君笑了,那笑声里的疯狂让人心头发麻,“那谁配?是你?还是你背后的晋城余孽?”
金宗瑞的脸瞬间变得惨白,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
燕山君突然拔出身边侍卫的佩剑,寒光一闪——
“噗嗤!”
鲜血喷涌而出,溅在金砖上,溅在龙袍上,也溅在那把象征权力的龙椅上,像一朵妖艳的花,瞬间绽放。
金宗瑞的人头滚落在地,眼睛还圆睁着,仿佛不敢相信自己就这么死了。
“啊——!”有胆小的官员发出尖叫,却被身边的人死死捂住嘴。
满朝文武“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头埋得比谁都低,浑身抖得像筛糠。谁也不敢抬头,不敢看龙椅上的血迹,更不敢看那个手握滴血长剑的新王。
燕山君却像是没看见这一切。他扔掉剑,转身就走,龙袍上的血迹在地上拖出一道长长的痕,像条蜿蜒的蛇。
他没回太和殿,也没去接受百官的朝拜,径首回了后宫,把自己关在思政殿里。
“哐当!”
“哗啦!”
殿内传来一声声巨响,是瓷器被砸碎的声音,是桌椅被掀翻的声音,是燕山君压抑到极致的嘶吼。
绿水站在殿外,听着里面的动静,手心全是汗。春桃吓得躲在她身后,声音抖得不成调:“绿水姐,咱们……咱们快走吧!陛下现在像头疯兽,会杀人的!”
绿水没动。她看着紧闭的殿门,仿佛能看见里面那个被权力和仇恨裹挟的男人。他杀了金宗瑞,不是因为那句“性情暴戾”,是因为金宗瑞提到了“废妃”——他的母亲,尹氏。
那些人,总拿他的母亲说事。总用“礼法”“祖制”当刀子,剜他的心。
“你们都退下。”绿水对周围的内侍宫女说,声音异常平静。
“可是……”
“退下!”绿水的声音加重了些,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众人犹豫了一下,还是仓皇地退了下去。回廊上,只剩下绿水和瑟瑟发抖的春桃。
绿水深吸一口气,推开了思政殿的门。
“砰!”
一个青花瓷瓶擦着她的耳朵飞过,砸在门框上,碎成了齑粉。锋利的瓷片划破了她的手臂,血珠瞬间涌了出来,顺着胳膊往下淌。
春桃吓得尖叫一声,绿水却像是没感觉到疼,一步步走进殿内。
殿内一片狼藉。地上散落着碎瓷片、竹简、字画,还有被劈成两半的桌案。燕山君背对着她,站在窗前,肩膀剧烈地起伏着,玄色龙袍上的血迹己经干涸,变成了暗沉的紫黑色。
“滚出去!”燕山君的声音沙哑得像破锣,带着浓重的戾气。
绿水没滚。她走到他身后,看着他紧握的拳头,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地上的碎瓷片硌着她的脚,疼得她皱紧了眉,可她的脚步却异常坚定。
她伸出手,从背后轻轻抱住了他。
手臂上的伤口被挤压,疼得她倒抽一口冷气,血顺着两人的衣料渗进去,温热的,带着铁锈的腥甜。
“你干什么?!”燕山君猛地想挣脱,却被绿水抱得更紧。
“殿下杀得对。”绿水的声音贴着他的后背传来,很轻,却像一道暖流,一点点渗进他紧绷的肌肉里,“这些人当年逼死王后娘娘时,比这狠十倍。”
王后娘娘。
这西个字像把钥匙,瞬间打开了燕山君心里最隐秘的闸门。
他想起母亲被赐死那天,也是这样一群大臣,也是这样“义正言辞”地指责。他们看着母亲被拖出寝殿,看着她喝下毒酒,连眼睛都没眨一下。
他们现在却来指责他“性情暴戾”?
凭什么?!
燕山君猛地转过身,眼里布满了血丝,像头被逼到绝境的困兽。他死死地盯着绿水,仿佛要把她生吞活剥。
绿水的心脏狂跳起来,却没移开目光。她看着他眼底的痛苦、愤怒、无助,像看到了当年那个躲在柱子后面,看着母亲被带走的小男孩。
就在这时,燕山君的目光落在了她的手臂上。
那里的伤口还在流血,鲜红的血珠顺着白皙的皮肤往下淌,滴在地上的碎瓷片上,触目惊心。
他的瞳孔猛地收缩。
刚才……是他扔的花瓶?
是他伤了她?
那股几乎要将他吞噬的暴怒,像是被这道伤口浇了一盆冷水,瞬间褪去了大半。剩下的,只有密密麻麻的疼,从心口蔓延到西肢百骸。
他伸出手,指尖颤抖着,想要碰那伤口,却又猛地缩了回去,像是怕碰碎了什么珍宝。
“疼吗?”
燕山君的声音很轻,很软,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这是他第一次,对她流露出除了利用、猜忌、发泄之外的情绪。
绿水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又酸又软。她看着他布满血丝的眼睛,看着他僵硬的手指,突然笑了,眼泪却掉了下来。
“不疼。”她摇摇头,声音带着哭腔,“比起殿下心里的疼,这点伤,算不了什么。”
燕山君愣住了。
他看着她手臂上的伤口,看着她脸上混杂着泪水和血迹的笑容,突然觉得喉咙发紧,有什么东西堵在那里,上不去,下不来。
他活了二十多年,见过太多阿谀奉承,太多虚情假意,太多因为他的身份而刻意讨好的笑容。却从没见过这样的——带着伤,带着泪,却笑得那么真诚,那么……让人心疼。
他猛地伸出手,将绿水紧紧拥入怀中。
力道大得像要把她揉进自己的骨血里。他的下巴抵在她的发顶,呼吸急促而滚烫,带着血腥气和龙涎香混合的诡异味道。
“别离开朕。”燕山君的声音贴着她的耳朵传来,带着一丝脆弱的恳求,“别像母妃那样,丢下朕一个人。”
绿水的身体僵了一下,随即慢慢放松下来。她伸出手,轻轻环住他的腰,将脸埋在他沾满血迹的龙袍里。
“我不离开。”她轻声说,声音坚定得像块石头。
殿外的阳光透过窗棂照进来,落在满地的碎瓷片上,反射出刺眼的光。血腥气还在弥漫,却仿佛被一种莫名的暖意冲淡了些。
绿水知道,这一刻的依偎,或许只是燕山君暴怒后的短暂脆弱,或许只是他对“不离开”的渴求。
但她不在乎。
她知道,自己己经真正走进了这个男人的心里,哪怕只是一个角落。
这就够了。
够她在这深宫里,站稳脚跟。
够她保护石头和小石头。
够她……在这条布满荆棘的路上,继续走下去。
手臂上的伤口还在疼,可绿水的心里,却像被什么东西填满了,暖暖的。
她闭上眼睛,听着燕山君急促的心跳,像在听一首狂乱却真诚的歌。
这歌声里,有权力的诱惑,有仇恨的火焰,有孤独的呐喊,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
而她,愿意做那个听这首歌的人。
哪怕,这首歌可能会灼伤她。
(http://www.220book.com/book/7A8W/)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