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会楼的烛火，比三日前更亮，亮得像要把人的影子钉在地上。
梁上的盘龙雕饰被灯火照得忽明忽暗，鳞片闪着冷光，像一群蛰伏的猛兽，盯着楼下这场诡异的宴席。
百官们穿着簇新的官服，却坐得比刑场上的死囚还僵硬。面前的珍馐佳肴冒着热气，没人动筷子；壶里的佳酿泛着琥珀光，没人敢斟酒。空气里弥漫着龙涎香和冷汗混合的怪味，压得人喘不过气。
三日前太和殿外的那把火，还在他们心里烧着。张绿水那句“脱了官服看看骨头”，像根毒刺，扎在每个士族大臣的脊梁骨上。
他们以为陛下只是一时气话，没想到真的设了这场宴。庆会楼的门槛，此刻在他们眼里，比天牢的牢门还沉重。
“怎么不喝？”燕山君端着酒杯，慢悠悠地晃着，酒液在杯壁上划出妖冶的弧线。他今天穿了件明黄常服，领口敞开着，露出锁骨，带着股放荡不羁的邪气。
没人敢接话。户部尚书金万基的手指死死攥着酒杯，指节发白，指缝里渗着汗——他堂兄金允文的眼珠还在他梦里打转。
绿水坐在燕山君身边，穿着件水红色的纱裙，领口绣着细碎的银线，在烛火下闪着微光。她没喝酒，只是用银签拨弄着碟子里的梅子，动作慵懒，眼神却像淬了冰的刀，时不时扫过席间的百官。
她知道他们在想什么。
想她出身卑贱，想她秽乱宫闱，想她用狐媚手段迷惑君王。他们的眼睛里藏着鄙夷，藏着愤怒，藏着恐惧，却唯独不敢藏着首视她的勇气。
“陛下，臣……臣身子不适，想先行告退。”礼部侍郎颤颤巍巍地站起来，膝盖抖得像筛糠。
“身子不适？”燕山君挑眉，突然笑了，“是看见朕，还是看见朕身边的淑容，觉得不适？”
侍郎的脸“唰”地白了，“扑通”一声跪下来：“臣不敢！臣是真的……”
“滚出去。”燕山君的声音突然冷了下来，像冰锥砸在地上，“告诉外面的侍卫，打断他的腿——敢在朕的宴会上说瞎话，就得受点教训。”
侍郎的惨叫很快消失在庆会楼外。
席间彻底死寂了。连呼吸声都像被掐断了，只剩下烛火燃烧的噼啪声，和燕山君把玩酒杯的轻响。
酒过三巡，燕山君突然放下酒杯，伸手搂住绿水的腰。
他的动作很突然，带着酒气的手掌紧紧攥着她的纱裙，力道大得像要把布料捏碎。
绿水的身体僵了一下，随即放松下来，甚至微微侧过身，方便他的动作。
席间的百官猛地低下头，眼观鼻，鼻观心，手指绞着官服的下摆，连大气都不敢喘。他们知道要出事，却没料到会来得这么快，这么首接。
燕山君看着他们紧绷的背影，突然低低地笑了。那笑声里的戏谑像针，扎得人头皮发麻。
“你们不是总说她卑贱吗？”
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朵里。
“不是总说她是贱籍，身子脏，配不上朕吗？”
话音未落，他突然抬手，抓住绿水纱裙的领口，猛地一扯！
“刺啦——”
布料撕裂的声音在死寂的庆会楼里炸开，像一道惊雷。
绿水的领口被扯开，露出大片雪白的肌肤，在烛火下泛着莹润的光。锁骨的线条清晰可见，颈间的银链随着动作晃动，坠子擦过肌肤，留下一道浅浅的红痕。
“啊——！”有女眷尖叫起来，慌忙用袖子遮住眼睛。
男人们更是吓得魂飞魄散，有的把头埋进桌子底下，有的死死闭着眼，有的浑身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金万基的脸涨成了猪肝色，嘴唇哆嗦着，像是要晕过去。
这太荒唐了！太羞辱人了！
君王竟然在百官面前，对一个妃子做出如此行径！这哪里是宴饮，这是把他们的脸按在地上摩擦！
燕山君看着他们惊慌失措的样子，突然放声大笑。笑声震得梁上的灰尘都掉了下来，带着一种近乎疯狂的快意。
“你们看清楚了！”他搂紧绿水，几乎要把她揉进怀里，声音像炸雷一样响，“这就是你们说的‘脏身子’！这就是你们看不起的‘贱籍’！”
他低头，在绿水的颈间嗅了嗅，像在欣赏一件稀世珍宝：“可朕告诉你们，你们的王，就爱这身子！就爱这让你们瞧不起的‘卑贱’！”
绿水始终没说话。
起初被扯开领口时，她的睫毛颤了颤，眼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屈辱。但那情绪很快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的决绝。
她抬起头，迎上那些或惊恐、或鄙夷、或愤怒的目光，非但没有躲闪，反而主动伸出手，搂住燕山君的脖子。
她的手指划过他的喉结，动作大胆而妖媚。然后，她拿起桌上的酒壶，拔开塞子，对着自己敞开的领口，猛地倒了下去！
“哗啦——”
酒液顺着她雪白的肌肤往下流，浸湿了水红色的纱裙，勾勒出玲珑的曲线。透明的液体在烛火下闪闪发光，像流动的琥珀，又像淌下的泪。
她的头发被酒液打湿，贴在脸颊上，眼神却亮得惊人，像淬了火的钢。
“诸位大人，”绿水举起空酒壶，对着席间的百官，突然笑了。那笑容妖冶而冰冷，看得人心里发寒，“刚才陛下说了，你们都觉得我卑贱，觉得我的身子脏。”
她晃了晃空酒壶，酒液顺着壶嘴滴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
“那现在，谁敢与我这卑贱之人，共饮一杯？”
没人说话。
庆会楼里死一般的静，连烛火的噼啪声都消失了。
百官们低着头，浑身僵硬，像一座座石像。他们能感觉到绿水的目光扫过他们的脸，带着一种说不出的嘲讽和压力。
共饮一杯？
和这个在大庭广众之下做出如此放荡行径的女人共饮？
若是答应了，他们这辈子的名声，士族的体面，都将毁于一旦！
可若是不答应……他们看了一眼主位上笑意未消的燕山君，心脏猛地一缩。
不答应，就是不给君王面子，就是还在坚持那套“高贵”的偏见。三日前金允文的下场，还在他们眼前晃。
“怎么？不敢？”绿水往前走了两步，纱裙湿漉漉地贴在身上，每一步都像踩在他们的自尊上，“还是觉得，连碰一碰我用过的酒壶，都脏了你们的手？”
她的目光落在金万基身上，嘴角勾起一抹冷笑：“金大人？您堂兄金允文大人，生前最爱说‘礼义廉耻’，您现在，敢替他喝一杯吗？”
金万基猛地抬起头，眼里布满了血丝，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羞辱。
这是赤裸裸的羞辱！
这个女人，不仅要撕碎他们的官服，还要撕碎他们最后一点尊严！
“看来是不敢了。”绿水笑了笑，转过身，重新靠在燕山君怀里，声音带着一丝慵懒的嘲讽，“殿下您看，这些大人，连杯酒都不敢跟臣妾喝，还敢说什么‘为国为民’？我看啊，他们是连承认自己胆小的勇气都没有。”
燕山君搂住她的腰，低头在她耳边说了句什么，两人相视一笑，那笑容里的默契和轻蔑，像一把钝刀，慢慢割着百官的心。
庆会楼的烛火依旧明亮，却照不进任何一个人的心里。
绿水看着那些垂头丧气的背影，感受着身上未干的酒液带来的微凉，心里没有屈辱，只有一种奇异的平静。
她知道自己今天的样子，会被写进史书里，会被世世代代的人唾骂。
放荡、不知廉耻、妖妃祸国……
可她不在乎。
这些士族，用“体面”“高贵”做刀，杀了她的儿子，逼死了尹氏，踩碎了她的尊严。现在，她就要用他们最看不起的“卑贱”和“放荡”做武器，敲碎他们的骨头，让他们在自己的“体面”里，窒息而死。
酒液顺着领口滑进衣襟，带来一阵战栗。绿水往燕山君怀里靠得更紧了些。
这场庆会楼的羞辱，不是结束。
是她张绿水，向这个吃人的世道，发起的最狠的反击。
她要让所有人都知道，贱籍又如何？妖妃又如何？
能笑着站到最后的，才是赢家。
烛火摇曳，映着她水红色的纱裙，像一朵在血里盛开的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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