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会楼的烛火，突然“噼啪”爆了个灯花。
那点火星子在死寂中炸开，像根针，刺破了凝固的空气。百官们的肩膀齐刷刷地抖了一下，仿佛那火星子溅到了自己脖子上。
金允文的脸，红得像被烙铁烫过。
他猛地站起来，官帽上的珠串“哗啦”作响，花白的胡子抖得像狂风中的蛛网。手里的酒杯被他攥得变了形，酒液顺着指缝往下淌，滴在明黄色的桌布上，晕开一朵朵丑陋的渍痕。
“殿下！”金允文的声音嘶哑得像破锣，带着破釜沉舟的疯狂，“此等污秽之举，有辱国体！有辱列祖列宗！臣请诛妖妃以谢天下！”
“诛妖妃！”
他身后，几个须发皆白的老臣也跟着站起来，声音颤抖却带着孤注一掷的决绝。他们是士族的根，是“礼义廉耻”的活牌坊，此刻却像被逼到悬崖边的困兽，明知往前一步是深渊，也只能嘶吼着扑上去。
燕山君没说话，只是懒洋洋地靠在椅背上，手指在绿水的肩头轻轻画着圈。那动作亲昵又带着股说不出的挑衅，看得金允文等人眼睛都红了。
绿水却突然笑了。
不是浅笑，不是冷笑，是那种从喉咙里滚出来的、带着嘲讽和快意的狂笑。
“哈哈……哈哈哈……”
她的笑声在庆会楼里回荡，像无数根细针，扎在每个人的耳膜上。烛火被震得摇晃，把她的影子投在墙上，扭曲成一个张牙舞爪的形状。
“金大人？”绿水笑着，一步步朝金允文走去。湿漉漉的纱裙贴在身上，勾勒出起伏的曲线，每一步都像踩在这些老臣的脸皮上。
金允文被她笑得心里发毛，色厉内荏地吼道：“妖妇！你笑什么？！”
“我笑你记性不好。”绿水走到他面前，停下脚步。她比金允文矮了一个头，却像俯视着一只蝼蚁，“十年前，齐安大君府的中秋宴，您忘了？”
金允文的脸色“唰”地白了，像被抽走了所有血色。
“那天您喝多了，”绿水的声音突然放软，像情人耳边的低语，却字字淬着毒，“拉着我这个‘贱籍婢子’的手，让我给您倒酒。您还说……”
她故意顿了顿，目光扫过席间的百官，看着他们或好奇或震惊的脸。
“您说，‘这婢子虽出身卑贱，倒有几分姿色，摸着手也滑嫩’。”
“哗——”
席间响起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谁都没想到，这个道貌岸然的户部尚书，竟然还有这样的龌龊往事！
金允文的嘴唇哆嗦着，指着绿水，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你……你血口喷人！我没有！我从未……”
“您有。”绿水打断他，眼神冷得像冰，“那天给您倒酒的银壶，现在还在齐安大君府的库房里。伺候您的小厮，现在还在府里当差。要不要我让人把他叫来，跟您对质？”
金允文的脸彻底失去了血色，双腿一软，差点瘫倒在地。他扶着桌子，大口大口地喘着气，眼里的愤怒被惊恐取代——他怎么忘了？怎么忘了这个贱婢当年就在齐安大君府？
“您当年摸我手的时候，”绿水突然抬起手，用指尖轻轻戳了戳他的额头。她的指尖还沾着酒液，冰凉的触感让金允文猛地打了个寒颤，“怎么不说我脏？怎么不说我污秽？”
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像鞭子一样抽在金允文脸上：“现在我成了淑容，成了您眼里的‘妖妃’，您倒想起‘污秽’了？晚了！”
“你……你……”金允文气得浑身发抖，胸口剧烈起伏着，突然“哇”地吐出一口血，溅在桌布上，像朵绽开的红梅。
“金大人！”旁边的大臣慌忙扶住他，吓得脸色惨白。
绿水看着他狼狈的样子，突然转过身，像只受惊的鸟儿，扑进燕山君怀里。
“殿下，”她的声音带着哭腔，肩膀微微颤抖，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他们就是这样的。当年见了我，恨不得把我揣进怀里；现在我跟着殿下了，他们倒嫌我脏了。”
她抬起头，眼里闪着泪光，却带着一丝狡黠的笑意：“他们不敢喝我的酒，哪里是怕污秽？是怕被我这‘贱籍’染了官运，断了他们士族的青云路呢。”
燕山君搂住她的腰，低头在她额头上亲了一下，笑得玩味：“哦？还有这种事？”
“可不是嘛。”绿水往他怀里蹭了蹭，声音软糯，“他们啊，就爱装模作样。嘴上说着‘礼义廉耻’，心里比谁都清楚，什么肮脏事没做过？”
她的目光越过燕山君的肩膀，落在那些或低头或震惊的百官脸上，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金允文只是第一个。
这些士族，谁的手里没沾过脏东西？谁没做过见不得人的勾当？
她会一个个地揭开他们的面具，让他们在阳光下，露出最丑陋的嘴脸。
就像他们当年，把她的尊严撕得粉碎一样。
庆会楼的烛火依旧明亮，却照不进任何一个士族大臣的心里。他们看着主位上相拥的两人，看着那个吐了血瘫在椅子上的金允文，突然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窜上来，冻得他们骨头都发疼。
这个张绿水，哪里是妖妃？
她是索命的厉鬼，是从地狱爬回来，专门撕碎他们体面的恶鬼。
绿水靠在燕山君怀里，听着他有力的心跳，感受着他手掌的温度。她知道，这场戏还没结束。
金允文的吐血，只是个开始。
她要的，不是他们的命那么简单。
她要的，是让他们眼睁睁看着自己信奉了一辈子的“高贵”、“体面”，被她这个“贱籍”一点点踩在脚下，碾成粉末。
她抬起头，对燕山君露出一个甜甜的笑，眼里却没有任何温度。
“殿下，酒凉了，再给臣妾倒一杯吧。”
燕山君笑着应允，亲自拿起酒壶。
酒液再次倒入杯中，发出清脆的响，在这死寂的庆会楼里，像丧钟的前奏。
席间的百官，依旧低着头，没人敢说话，没人敢抬头。
只有烛火，还在噼啪作响，映着绿水脸上那抹若有似无的、胜利者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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