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牧的手指还悬在半空，第三笔引界符只画到一半，灵光微颤，像风里摇晃的烛火。他没继续，也没收手，就这么定着，仿佛连呼吸都卡在了喉咙里。
晚风卷过西街，吹得告示纸哗啦作响，也吹散了方才那阵喧闹的余温。远处传来几声吆喝，是摊主在收摊，铁锅哐当一扣，一天就算过去了。
他低头看了看怀里那个玉瓶，七情丹静静躺着，像是胡媚儿临走前那一句“记得回来”的回音。
动？动了就没了。
可有些事，不动不行。
他缓缓收回手，指尖的灵光熄灭，像是掐灭了一根刚点着的香。睁开眼时，眼神己经不像是刚才那个只想躺着攒积分的咸鱼了。
“系统。”他默念，“调出空间里的地图。”
【检测到宿主请求：血牙帮据点残余信息，是否调取？】
“废话，当然要。”
下一秒，掌心浮现出一张由细密红丝勾勒的虚影——那是之前分影术偷偷拓下来的妖力痕迹拼图。七个红点藏在城南废巷深处，像是臭水沟里泡烂的骨头，阴魂不散。
最近三天，三家铺子被烧，都是半夜起火，连灰都没剩下。有人说是有仇家报复，也有人说是旧势力反扑。但秦牧知道，这帮人早该死干净了，之所以还能蹦跶，是因为没人愿意动手。
执法堂？忙着查账呢。
狐王？忙着装看不见。
小妖们？打不过就躲。
所以他得动。
不是为了当英雄，纯粹是懒得看他们碍眼。
手指一点，地上那道尚未完全消散的传送阵纹路重新亮起，银光如蛇游走，一圈圈扩散开来。他低声念了个接引咒——这是扫地翁教的，专用于定向联络官方机构，俗称“打110”。
不到十息，地面裂开一道口子，银光冲天而起。一个披着鳞甲的身影踏光而出，肩甲上刻着双头鹰徽，手里拎着条泛着寒气的锁链，面无表情。
“何人召唤执法使？”声音冷得像冰窖里腌过的铁块。
秦牧懒洋洋抬手：“我。举报黑恶势力，线索付费吗？”
执法使眯眼打量他一眼，目光扫过他腰间那块啃了一半的馊馒头，又落在地上还没收走的《懒仙成神记》海报上，眉头微皱：“你是那个写话本的？”
“兼职。”秦牧咧嘴，“主业是发现犯罪、制止犯罪、顺便让别人去抓犯罪。”
执法使没笑，但也没走。他知道这人最近挺火，连狐王都在饭桌上提过一句“那小子有点门道”。
“说重点。”
“城南废巷，第七拐角底下有个暗室，血牙帮最后七个残党窝那儿呢，炼什么‘蚀骨妖火粉’，听说能炸塌半条街。”秦牧顿了顿，“再晚点，你们就得处理尸体而不是嫌犯了。”
执法使脸色一沉，立刻掐诀传讯。不到半炷香，远处腾起数道银光，夹杂着破空声，首奔城南而去。
秦牧依旧坐着，连姿势都没换。他只是把玉瓶塞进怀里，顺手从空间摸出一串烤得焦黑的兔腿——昨晚剩下的，准备当辟谷粮。
“你就不怕他们报复？”执法使忽然问。
“报复？”秦牧咬了一口，油顺着嘴角流下来，“他们现在连站都站不起来，怎么报复？哦你是指死后托梦？那我不怕，我睡觉打呼噜，鬼都吓跑了。”
执法使终于忍不住，嘴角抽了一下。
正说着，远处传来几声惨叫，紧接着是锁链拖地的声音。一队执法使押着七个五花大绑的妖修走来，个个脸上带着黑灰，头发焦卷，其中一个还在冒烟。
“缴获妖火粉三坛，毒蛊卵十二枚，私设刑架两具。”带队的执法使抱拳，“多谢线报，若非及时介入，恐酿大祸。”
秦牧摆手：“别谢我，谢我写的书好看，他们抢着买忘了放火。”
人群不知何时围了过来。有认出他的摊贩高喊：“是秦先生！他救了咱们！”
“我就说不能惹事！”一个猪头妖拍着大腿哭，“我媳妇昨儿还说要搬家，现在不用了！”
“以后谁敢闹事，先问问执法堂答不答应！”另一个狐狸精举着算盘吼。
气氛一下子热了起来，像是过年提前放了鞭炮。
就在这时，高台上传来钟声三响。
所有人安静下来。
一道金影缓缓落下，玄袍广袖，眉心一点赤焰印记——狐王到了。
他站在高处，目光扫过被押走的残党，又看向人群，最后落在秦牧身上，停了两秒，才开口：
“自今日起，妖市禁私斗！凡持械伤人、纵火勒索、私炼邪毒者，一律交执法堂问罪，重者驱逐出境，轻者劳役三年！”
台下先是静了一瞬，随即爆发出震天欢呼。
老商贩抹着眼泪拍手，小妖们跳上桌子尖叫，连隔壁卖糖糕的大婶都把锅铲敲得叮当响。
秦牧站在人群里鼓掌，嘴里还不忘贫一句：“这规定，我赞成！文明社会，从不打架开始！”
胡媚儿不知什么时候回来了，红裙未换，折扇轻摇，站他旁边冷笑：“就你话多。”
“少主，我这是为妖市好，也是为你爹省心。”秦牧笑嘻嘻，“你看他今天说话多利索，以前开会都能睡着。”
胡媚儿轻哼一声，却没反驳。她看了眼台上那个威严的身影，又瞥了眼秦牧嘴角的油渍，低声说：“你还真把自己当这儿的主人了？”
“哪能啊。”秦牧耸肩，“我只是个路过写书的，顺便清理下垃圾。”
她说完转身要走，却被他叫住。
“等等。”
她回头：“还有事？”
秦牧从怀里掏出个小布包，递过去：“给你的。”
“什么？”
“烤兔腿，最后一串。我知道你不爱吃剩的，但这可是见证历史的文物级食物。”
胡媚儿盯着那黑乎乎的肉块看了两秒，忽然伸手接过，塞进他胸口：“拿回去，我不吃别人啃过的。”
秦牧愣了下，随即笑出声：“那你上次怎么还喝我碗里的汤？”
“那次是意外。”她脸微红，迅速转移话题，“执法堂刚传消息，血牙帮背后有人供出一份名单，牵扯到北区三个商会。”
“哦？”秦牧挑眉，“看来这趟水还挺深。”
“你不是要走吗？”她看着他，“现在动手，不怕耽误行程？”
“走之前总得把坑填了。”他拍拍裤子站起来，“不然回头我写书，读者问我‘那你走后妖市乱成什么样’，我怎么说？‘我不知道，我没管’？那不得被骂死。”
胡媚儿盯着他看了很久，久到连风吹灯笼的声音都显得多余。
最后她只说了句：“别太晚。”
然后转身走了，裙摆划过石板，像一团熄灭前的火。
秦牧望着她的背影，首到那抹红消失在街角。
他低头看了看手心，那里还残留着一丝温热——是刚才画引界符时留下的灵力余温。
抬头望天，晚霞还没散尽，橘红色的光铺在屋檐上，像是给整座妖市盖了层毯子。
他深吸一口气，手指再次抬起，准备补全那道中断的符。
可就在这时，怀里的玉瓶忽然轻轻震动了一下。
很轻微，像是谁在里面敲了敲玻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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