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渐沉时,熟悉的脚步声再次在门外响起。陆霆深的敲门声依旧保持着那种特有的节奏,不轻不重,却带着军人特有的规整与力度,让人无法忽视。苏晓芽深吸一口气拉开房门,只见他己经换下了训练时那身沾满尘土的作训服,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军绿色夏常服——虽然摘去了所有标识,但依然笔挺利落。他双手稳稳地托着两个摞在一起的铝制饭盒,边缘处还冒着丝丝热气。
"食堂打的饭。"他的声音平静无波,将饭盒递过来时,目光不经意掠过她微微泛红的眼眶。那视线只停留了短短一瞬,就像被烫到似的迅速移开,转而盯着她身后斑驳的墙面,"趁热吃。"
"谢谢......"苏晓芽接过沉甸甸的饭盒,滚烫的温度透过金属传到掌心,"又麻烦你了。"她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嗯。"他简短地应了一声,仿佛完成了一项既定任务,转身就要离开。
"那个——"苏晓芽突然出声,自己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勇气吓了一跳。
他顿住脚步,侧身回望,眉梢微挑,目光中带着无声的询问。
"请问......"她咬了咬下唇,终于问出憋了一整天的问题,"邮筒在哪里?我想寄封信。"
"传达室门口有一个。"他的回答干脆利落,几乎是不假思索,"明天早上我带你去。"这反应快得反常,就好像他早就知道她会这么问,又或者......是有人特意嘱咐过他这件事。
“……谢谢你。”她轻声说道,声音里带着几分犹豫和复杂的情绪,像是想说些什么却又咽了回去,最终只化作这简单的三个字。她的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眼神飘忽不定,既不敢首视对方,又忍不住偷偷瞥去。
“吃完早点休息。”他又看了她一眼,这回目光在她脸上多停了一秒,那目光中似乎包含着某种难以言说的关切,又像是欲言又止的犹豫。他的嘴唇微微动了动,似乎想再说些什么,但最终只是轻轻叹了口气,转身大步离开。脚步声在空荡的走廊里渐渐远去,每一步都像是踏在她的心上,让她感到一阵莫名的失落。
苏晓芽关上门,靠在门板上深吸了一口气,仿佛要用尽全身力气才能平复内心的波澜。她缓缓滑坐在地上,将脸埋进双膝间,过了好一会儿才慢慢站起来,拖着沉重的步伐走向桌前。她小心翼翼地打开饭盒,上面一层是冒着热气的白米饭和一个松软的白面馒头,米粒晶莹剔透,馒头散发着淡淡的麦香;下面一层是色泽的土豆烧肉和翠绿的炒青菜,土豆金黄软糯,肉块切得很大,肥瘦相间,泛着油光,青菜青翠欲滴,上面还点缀着几粒蒜末。这显然不是食堂的普通伙食,每一道菜都透着用心,连摆盘都格外讲究,像是特意为她准备的。
她默默地吃着,机械地将食物送入口中。饭菜味道很好,土豆入口即化,肉块鲜嫩多汁,青菜爽脆可口,可她的味蕾却像是失去了知觉。每一口都食不知味,心里依旧空落落的,像是缺了一块什么。他的每一次出现,都带着一种不由分说的"安排"意味,那种强势的关心让她既无力抗拒,又无法真正安心。他就像一阵突如其来的风,不由分说地闯入她的生活,为她安排好一切,却从不问她是否愿意接受。这种被动的关怀让她感到窒息,就像是被困在一个温柔的牢笼里,既温暖又压抑。
夜里,苏晓芽睡得很不踏实。陌生的环境,陌生的床铺,连枕头的高度都不习惯。窗外是陌生的风声,时而呼啸,时而呜咽,像是在诉说着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心里沉甸甸的思绪像一团乱麻,剪不断理还乱,让她辗转反侧,久久无法入睡。床单被她翻来覆去地揉皱,被子也被踢得乱七八糟。迷迷糊糊间,她被一阵巨大的雷声惊醒,那声音仿佛就在头顶炸开,震得窗户都在嗡嗡作响。
"轰隆——!"
紧接着,一道闪电像银蛇一样撕裂夜幕,瞬间将整个房间照得惨白刺眼,又迅速陷入黑暗。那光亮如此强烈,以至于在她视网膜上留下了短暂的残影。豆大的雨点毫无预兆地砸了下来,噼里啪啦地打在窗户玻璃和瓦片上,声音密集得吓人,仿佛要将整个世界淹没。雨滴顺着窗玻璃蜿蜒而下,像一条条透明的小蛇。风呼呼地刮着,时而尖锐如哨,时而低沉如泣,听起来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哀嚎,又像是某种未知的威胁正在逼近,让人毛骨悚然。
苏晓芽吓得一下子坐了起来,心脏狂跳,几乎要蹦出胸膛。她能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的心跳声,咚咚咚地撞击着胸腔,连带着太阳穴都在突突首跳。她从小就怕打雷,在南方的雷雨天气里,她总是要缩在父亲房里或者闺蜜身边才能睡着。那种被保护的安全感此刻显得如此遥远。现在,在这陌生的北方小城,在这空荡荡的招待所房间里,雷声雨声仿佛被放大了无数倍,一种巨大的孤独和恐惧瞬间将她吞没。房间里的每一处阴影都显得那么可怕,每一道闪电都让她的神经绷得更紧。她感到前所未有的脆弱和无助,就像一片飘零的落叶,在暴风雨中无处可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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