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宫殿的烛火，映着曹丕铁青的脸。密探跪在冰冷的金砖上，头埋得几乎碰到地面，声音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陛下，邺城军器库……少了三车长乐草，是……是临淄侯曹植私自调走的，说是……送给药鹿城的刘协。”
“曹植？”曹丕手里的玉杯突然被捏碎，尖锐的碎片扎进掌心，血珠顺着指缝往下淌，滴在明黄色的龙袍上，像开了朵妖异的花。“连自家兄弟都反我！”
他猛地一脚踹翻案几，青铜爵、竹简、奏章散落一地，发出刺耳的碰撞声。殿内的内侍吓得瑟瑟发抖，谁也不敢出声——自从迁都洛阳，陛下的脾气就像颗定时炸弹，一点就炸，尤其是提到刘协和曹植。
“废物！都是废物！”曹丕的怒吼震得梁上的灰尘簌簌往下掉，他指着密探，掌心的血顺着指尖滴在金砖上，“连个军器库都看不住！传朕的令，立刻封锁山阳郡，断了浊鹿城的粮道！一粒米、一滴水都不准运进去！”
“陛下，”旁边的太傅小心翼翼地开口，“山阳刚闹完瘟疫，百姓本就困苦，若是断粮……”
“断粮怎么了？”曹丕猛地回头，眼底的戾气几乎要将人吞噬，“朕就是要让刘协知道，他那点仁心在绝对的权力面前，连屁都不是！朕要让他眼睁睁看着那些他救过的百姓，反过来啃他的骨头！”
密探连滚带爬地退了出去，殿内只剩下曹丕粗重的喘息声。他看着掌心的伤口，突然冷笑起来，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父亲当年说他“有城府”，说曹植“浮华不实”，可到头来，反倒是这个“浮华不实”的弟弟，敢明目张胆地跟他作对！
“刘协……曹植……”曹丕的指尖在血迹斑斑的金砖上划过，“你们等着，朕会让你们知道，背叛朕的下场！”
浊鹿城的“长乐坊”里，阳光透过破窗，照在最后一个病患的绷带上。刘协正小心翼翼地拆着绷带，动作轻柔得像在呵护什么珍宝。病患是个年轻的媳妇，腿上的疮己经收口，露出的新肉。
“好了，再过几天就能下地了。”刘协笑着说，声音里带着点疲惫的沙哑。这场瘟疫耗尽了他们所有人的力气，却也让医馆里的药香，多了点劫后余生的甜。
曹节端着一碗粥走进来，看见这一幕，嘴角也扬起笑意。她刚要说话，王忠突然慌慌张张地跑进来，脸色白得像纸：“陛下！不好了！魏廷……魏廷封锁了城门，说是……说是要断我们的粮道！”
刘协拆绷带的手顿了顿，随即继续动作，仿佛没听见。“知道了。”他的声音很轻，像在说今天的天气，“断粮？那就跟百姓一起啃树皮。”
年轻媳妇吓得脸色发白，紧紧抓住刘协的衣袖：“山阳公，他们……他们真的不管我们死活了吗？”
“别怕。”刘协拍了拍她的手，目光落在窗外，“天无绝人之路。”
曹节的心里却沉了下去。她转身往粮仓走，脚步快得像风。粮仓本就没多少存粮，瘟疫期间又接济了不少百姓，如今怕是连三天都撑不过。她走到粮仓角落，搬开一个沉重的米缸，下面露出个黑漆漆的暗格——里面藏着些五谷杂粮的种子，是她和曹宪早就准备好的，想着来年开春，能在医馆后面种点粮食。
她摸着那些的种子，指尖微微发抖。这些种子，是她们最后的希望了。
曹华从外面回来，脸上带着风霜，手里却空空如也。“城外全是魏兵，三步一岗五步一哨，根本出不去。”她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愤怒，“曹丕太狠了，连刚从瘟疫里活下来的人都不放过！”
“七哥呢？”曹节突然问，她想起那些长乐草，想起曹植冒险调药的恩情。
曹华的眼圈红了：“不知道……魏兵说，七哥被软禁在邺城了，不准任何人探视。”
刘协刚好走进来，听见这话，沉默了片刻。他走到暗格边，看着那些种子，突然笑了：“没关系。种子有了，土地有了，人也有了，还怕长不出粮食？”
他的话像颗定心丸，让曹节和曹华都平静了些。
夜幕降临时，医馆的门被轻轻敲响。王忠打开门，看见几个百姓站在门口，手里捧着各式各样的东西——有半块窝头，有一小袋糙米，还有几个烤熟的红薯。
“山阳公，我们家就这点存粮了。”一个老汉把窝头往王忠手里塞，“您可不能饿着，您要是倒下了，我们可怎么办？”
“是啊，山阳公，拿着吧。”
“我们少吃点没关系，您得保重身子。”
百姓们七嘴八舌地说着，把手里的东西往医馆里送，动作笨拙，却透着股真诚。曹节看着那些粗糙的食物，突然觉得眼睛发酸——这些百姓，自己都快断粮了，却还想着他们。
刘协走上前，接过那个老汉手里的窝头，掰了一半塞进嘴里。窝头又干又硬，剌得嗓子生疼，他却吃得很香。“谢谢大家。”他的声音有些哽咽，“但这粮，我们不能白要。从明天起，医馆后面的地，我们一起种粮食，收获了，大家平分。”
百姓们愣了愣，随即爆发出一阵欢呼。是啊，与其坐以待毙，不如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曹华站在角落里，看着刘协和百姓们相视而笑的样子，突然觉得二哥曹丕错了。他以为断了粮，就能摧毁这里的一切，却不知道，人心这东西，不是靠粮食就能收买，也不是靠断粮就能摧毁的。
她摸了摸袖中那封还没送出的信——是她写给曹植的，想问他安好。现在看来，或许不必送了，有些心意，彼此明白就好。
洛阳宫殿里，曹丕看着密探送来的回报，上面写着“浊鹿城百姓自发向刘协献粮，民心所向”。他把信纸揉成一团，狠狠砸在地上，掌心的伤口又裂开了，疼得他龇牙咧嘴。
“民心所向？”他冷笑，“一群愚民！等他们饿得啃树皮的时候，看他们还会不会向着刘协！”
他对着空无一人的大殿喊道：“再增兵！把浊鹿城围得像铁桶一样！我倒要看看，他们能撑多久！”
夜风吹过洛阳的宫墙，带着寒意。而千里之外的浊鹿城，“长乐坊”的灯还亮着。刘协、曹节、曹华和几个百姓围在一起，借着昏黄的灯光，挑选着那些的种子，像在挑选未来的希望。
曹节拿起一粒粟米，放在指尖，对着灯光看了看。粟米的外壳在灯光下泛着淡淡的光泽，像颗小小的珍珠。
“会发芽的。”她轻声说，像是在对自己说，也像是在对所有人说。
刘协点点头，把挑选好的种子放进一个陶罐里。“会的。”他的声音很坚定，“只要我们还在，只要还有这颗想活下去的心，就一定会发芽。”
窗外的月光，透过破窗，照在陶罐上，给那些种子镀上了一层银辉。仿佛在预示着，即使在最黑暗的绝境里，也总有一束光，在悄悄照亮前行的路。而那路的尽头，是希望，是生机，是无论权力如何绞杀，都无法磨灭的人间烟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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