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阳把渠水晒得暖融融的,像条流动的锦缎。
陈老汉蹲在渠边,用手掬了捧水,凉丝丝的顺着指缝淌下去,溅起的水花打在他皱纹堆里,笑得像个孩子。“通了!真通了!”他嗓门洪亮,惊飞了渠边柳树上的麻雀,扑棱棱掠过刚抽芽的麦田,翅膀带起的风掀动了新绿。
渠岸上,山阳百姓和难民们挤在一起,看着渠水“哗啦啦”流向田野,在田埂间拐出几道温柔的弯,最后漫进去年新垦的荒地。有个从陈留逃来的老石匠,手里还攥着修渠时用的錾子,此刻却抹起了眼泪:“这辈子修过城墙,修过寺庙,就数这渠……看着最舒坦。”
他身边的山阳后生拍了拍他的肩,递过个刚蒸好的红薯:“石匠叔,尝尝?我娘种的,比陈留的甜。”
老石匠接过来,烫得首换手,却还是咬了一大口,甜汁顺着嘴角往下淌:“甜!真甜!”
孩子们在渠边追逐打闹,裤脚沾着泥,手里举着刚摘的野花,往水里扔,看着花瓣随着水流漂向远方,像艘小小的船。曹华站在渠岸高处,看着这一幕,腰间的剑鞘被阳光晒得发烫——自从斩了那个细作,这把剑就很少出鞘,更多时候是别在腰上,跟着她下地、修渠、给人瞧病。
“在想什么?”曹节走过来,手里提着个竹篮,里面是刚采的草药,带着露水的腥气。
“在想七哥。”曹华的目光望向洛阳方向,“他要是看到这渠,肯定又要写诗。”
曹节笑了,把篮子放在地上:“他的诗,怕是写不尽这渠里的水。”
刘协从后面走来,手里拿着张图纸,是明年扩大药圃的规划。他走到渠边,看着渠水映出的三人影子,交叠在一起,被水流晃得微微发颤。“你看,”他指着水里的影子,“像不像幅画?”
曹华和曹节凑过去看,果然,三个影子在碧绿的水里轻轻摇晃,像被春风吹皱的画。
“去那边看看?”曹节突然说,目光投向不远处的那丛长乐草。
那里原是片荒地,自从斩了细作,曹节就把灰烬埋在了这里。谁也没想到,开春后竟冒出丛长乐草,比别处的都要茂盛,叶片绿得发亮,在风里舒展着,像无数只小手。
三人慢慢走过去,脚步踩在新草上,发出沙沙的轻响。长乐草长得齐膝高,草叶上的露珠在阳光下闪着光,像撒了把碎钻。
曹节突然蹲下身,从怀里掏出个布包,层层打开。里面是半块龙纹玉佩,边缘的磕碰痕狰狞依旧,还有那封伏寿的残信,十羚庭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纸页己经泛黄发脆,却被小心地裱过。
刘协的呼吸顿了顿,也从怀里掏出自己那半块玉佩。
曹节把两块玉佩轻轻拼在一起,严丝合缝。金箔粘补的痕迹和原本的裂痕交叠,像两道愈合的伤疤,在春阳下泛着温润的光。她又把那封残信放在玉佩上面,“民多饥寒”和“护陛下活”的字迹,在风里微微颤动。
“该让她看看了。”曹节的声音很轻,像怕惊扰了什么。
刘协和曹华都没说话,只是蹲下身,用手刨了个浅浅的土坑。泥土带着春天的湿气,混杂着草根的清香。
曹节把拼好的玉佩和信放进坑里,动作轻柔得像在安放一件稀世珍宝。刘协抓起一把土,慢慢撒在上面,土粒落在玉佩上,发出细微的声响,像时光走过的脚步。
曹华也抓起一把土,盖在上面,首到坑被填满,长出草的地方又恢复了平整,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只有那丛长乐草,还在旁边静静地立着,叶片上的露珠顺着叶尖滚落,“嗒”地掉在新填的土上,像滴无声的泪。
三人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泥,谁都没有说话。风从渠边吹来,带着水的湿气和麦的清香,拂过他们的脸颊,像句温柔的低语。
远处传来陈老汉的吆喝:“该下种了!都来搭把手啊!”
山阳百姓和难民们呼应着,扛着种子、拿着锄头往田里走,笑声、吆喝声、农具碰撞声混在一起,像首热闹的歌。
刘协望着那片忙碌的田野,渠水正顺着田埂缓缓流淌,滋润着每一寸土地。他知道,伏寿的遗憾,他们的过往,都随着这捧泥土,安歇在了这片他们亲手守护的土地上。
这里没有龙袍,没有宫墙,没有刀光剑影,只有渠水、麦田、长乐草,和一群想好好活着的人。
这大概,就是最好的结局。
曹节拉了拉他的袖子,又指了指曹华,示意该回去了。曹华己经先一步往田里走,腰间的剑鞘在阳光下闪着光,却不再透着杀气,只像是寻常的装饰。
刘协点点头,最后看了一眼那丛长乐草,转身跟上。渠水在他们身后流淌,流向远方,流向那些等待着滋养的土地,也流向那些充满希望的明天。
草叶上的露珠,还在一颗一颗地滚落,像在为过去的岁月流泪,又像在为新生的日子欢笑。风拂过,草叶轻轻摇晃,仿佛在说:
都过去了。
都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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