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还没散,打谷场就炸了锅。
“听说了吗?公爷要借着这些难民反魏!”
“怪不得他非要开门!原来是想把咱们都拖下水!”
“我就说哪有这么好心!怕是憋着坏呢!”
污言秽语像毒藤,顺着人群的缝隙疯长。几个扛着锄头的山阳汉子堵在难民的窝棚前,脸红脖子粗地嚷嚷,唾沫星子溅在难民们惶恐的脸上。
陈老汉拄着拐杖想劝,却被自家侄子推了个趔趄:“叔!您别傻了!等魏兵打过来,咱们都得掉脑袋!”
难民们缩在窝棚角落,怀里紧紧抱着仅有的破包袱,像受惊的兔子。有个刚失去丈夫的妇人,怀里还揣着丈夫死前塞给她的半块窝头,孩子饿得首哭,她却死死捂住孩子的嘴,怕哭声招来更凶的打骂。
曹华刚从药圃回来,就撞见这一幕。她把药篓往地上一摔,里面的长乐草散了一地,绿油油的叶片沾了泥,却依旧透着股韧劲。“吵什么?!”
她的声音像淬了冰,那些嚷嚷得最凶的汉子瞬间闭了嘴,却还是梗着脖子,眼神里的敌意藏不住。
“曹姑娘,这可不是我们挑事!”有个瘦高个往前凑了凑,压低声音,“有人看见昨晚有难民往洛阳方向递信,说……说公爷在清点兵器!”
“放屁!”曹华的手按在腰间的刀柄上,那把从洛阳带回来的剑,最近总被她磨得发亮,“兵器库的钥匙在我这儿,谁动过?!”
瘦高个被噎了一下,又嘴硬道:“那……那就是想借着难民壮声势!不然为啥非要留着这些外人?”
“外人?”曹华突然笑了,笑声里带着股狠劲,“去年雪灾,你家快饿死的时候,是谁把最后半袋米给了你?是张寡妇!她是山阳人吗?她是从陈留逃荒来的!”
瘦高个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往后退了半步。
就在这时,人群后面突然传来一声尖叫:“打起来了!快去看看!”
曹华拨开人群往医馆跑,心沉得像灌了铅。医馆门口,几个山阳百姓正围着个穿粗布短打的难民拳打脚踢,嘴里骂着“细作”“杀千刀的”。那难民被打得蜷缩在地上,嘴角淌着血,却死死咬着牙,不肯求饶。
“住手!”曹华的剑“噌”地出鞘,寒光劈在众人眼前,“谁再动一下试试!”
众人被她的气势吓住,纷纷停了手。曹华蹲下身,一把揪起那难民的后领,他脸上的血沫沾了她一手,腥得刺鼻。“是你在造谣?”
难民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慌乱,随即梗着脖子:“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不知道?”曹华冷笑,从他怀里掏出个油布包,里面是块巴掌大的木牌,刻着个“魏”字,边角还沾着洛阳特有的青石板灰,“这是什么?你半夜往城东的老槐树下塞的信,以为没人看见?”
难民的脸“唰”地白了,腿一软瘫在地上,刚才的硬气全没了,只剩下筛糠似的抖。“饶命……曹姑娘饶命……是上面逼我的……我也是没办法……”
“上面?”曹华的剑尖抵住他的咽喉,“是曹丕,还是想踩着难民上位的曹彰?”
细作的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是一个劲地磕头,额头撞在青石板上,发出沉闷的响声,很快又渗出血来,和嘴角的血沫混在一起,看着格外狰狞。
“公爷说了,要留活口。”曹节不知何时站在门口,手里还攥着刚缝好的伤口布,“问问是谁指使的。”
“不必了。”曹华的声音冷得像冰,“这种搅弄是非、拿人命当棋子的东西,留着也是祸害。”
话音未落,剑光一闪。
“噗嗤——”
鲜血溅在医馆的门槛上,像朵骤然绽放的红梅。细作的头滚落在地,眼睛还圆睁着,像是不敢相信自己就这么死了。
周围的人全吓傻了,连呼吸都忘了。山阳百姓看着曹华刀上的寒光,那寒光里还沾着血珠,顺着刀刃往下淌,滴在青石板上,晕开一小片暗红。他们突然想起,这个总是笑眯眯给人换药的曹姑娘,终究是曹家的女儿,骨子里淌着能止小儿夜啼的血。
“还有谁想造谣?”曹华提着滴血的剑,目光扫过人群,声音不大,却带着股穿透人心的狠劲,“想毁山阳,先问我这把刀答应不答应!”
人群里鸦雀无声,连孩子的哭声都停了。
就在这时,刘协从难民窝棚那边走过来。他刚把一个发烧的孩子抱回窝棚,粗布褂子上沾着孩子的鼻涕,却毫不在意。看到地上的尸体,他只是皱了皱眉,没说什么。
“公爷!这……”有个山阳百姓想说什么,却被刘协抬手制止了。
刘协走到那些还在发抖的难民面前,蹲下身,从怀里掏出块麦饼——是曹节早上给他烙的,还带着点余温。他把麦饼递给那个怀里揣着半块窝头的妇人,妇人吓得往后缩,怀里的孩子却挣脱她的手,盯着麦饼首咽口水。
“别怕。”刘协的声音很轻,像春风拂过冰封的河,“他们跟当年的我们一样,只是想活。”
他的目光扫过山阳百姓,落在那个瘦高个身上:“去年瘟疫,小石头手里攥着的糖,是谁给的?是我。可他最后还是没活下来。你们以为我愿意看着有人死吗?”
瘦高个的头埋得更低了。
“魏廷怕什么?怕我们把日子过好,怕我们知道,人跟人之间,除了砍杀和算计,还能有别的活法。”刘协站起身,声音渐渐拔高,像敲响的铜锣,“他们想让我们自相残杀,想让我们忘了怎么当人,我们偏不!”
他指着那些难民:“他们会种地,会织布,会给我们搭把手!今年的地不够,我们就去开垦荒地;粮食不够,我们就多种红薯!但谁也别想挑唆我们动手!谁也别想毁了这山阳!”
山阳百姓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刚才被谣言点燃的戾气,像被戳破的气球,慢慢瘪了下去。陈老汉拄着拐杖走上前,对着难民们拱了拱手:“对不住了,老少爷们,是我们糊涂,听了狗东西的鬼话。”
有个年轻些的山阳汉子,从家里端来一盆热水,递给那个被打的难民:“兄弟,擦擦脸,刚才……对不住了。”
难民愣了愣,接过水盆,眼泪突然掉了下来,砸在水盆里,溅起细小的水花。
曹华收剑入鞘,刀上的血滴在地上,很快被风吹干,留下点暗红的痕。她看着刘协的背影,看着那些慢慢放下戒备的山阳百姓和难民,突然觉得,刚才那一刀,砍得值。
有些底线,就是要用刀来守的。
日头爬到头顶时,打谷场又恢复了往日的热闹。山阳百姓教难民编草绳,难民里的书生给孩子们讲书,陈老汉则带着几个壮实的,去加固去年挖的水渠。那个怀里揣着半块窝头的妇人,把刘协给的麦饼掰了一半,递给旁边的山阳大婶:“尝尝,我家男人以前总说,山阳的麦饼最香。”
曹节把细作的尸体拖去烧了,灰烬埋在药圃的角落里,上面种上了新的长乐草籽。“就当是给草施肥了。”她拍了拍手上的土,对蹲在旁边看的曹华说。
曹华点点头,从怀里掏出块干净的布,仔细擦着剑鞘上的血渍。剑鞘上的磕碰痕比从前更多了,却亮得能照见人影。
刘协站在打谷场边,看着眼前的景象,突然想起伏寿残信上的话。“护万民安”,原来不是一句空话,是要在猜忌里守住善意,在混乱里守住秩序,在刀光剑影里,守住那点“想好好活”的念想。
这大概,就是“长乐”的真意。
远处的老槐树上,有只鸟衔着根草,扑棱棱地飞向难民的窝棚,像是要去搭个新窝。风里带着新翻泥土的腥气,混着点麦饼的香,让人心里踏实得很。
顶点小说(220book.com)最新更新仇家的女儿,我都要了(http://www.220book.com/book/7DXU/)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