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初七年的秋阳斜斜地照进“长乐坊”，医馆的门板刚卸下一半，就见太医令王祚带着两个小吏，大摇大摆地闯了进来。他穿着件石青色的官袍，袖口绣着精致的药杵图案，手里把玩着个玉扳指，看人的眼神像在打量药材，带着股居高临下的挑剔。
“山阳公倒是清闲。”王祚的目光扫过墙上贴着的草药图谱，嘴角撇出点嘲讽，“听说昨日还给牛接生？真是屈才了。”
刘协正在碾药，铁碾子在石槽里转得“咯吱”响，他头也没抬：“王太医有何指教？”
“指教不敢当。”王祚拍了拍手，两个小吏从外面架进来个病人。那人身子佝偻着，脸色青黑，嘴唇发紫，一进医馆就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出的痰里带着血丝，溅在王祚的官袍下摆上。
王祚嫌恶地后退一步，用帕子捂着鼻子：“这是昨夜在城外发现的病患，高烧不退，浑身抽搐，看症状像是……时疫。”他特意加重了“时疫”两个字，眼睛死死盯着刘协，“太医署的方子都试过了，束手无策。山阳公在民间声望高，或许有什么起死回生的神技？”
周围候诊的百姓瞬间炸开了锅，往后退了好几步，眼神里满是恐慌。谁都知道，时疫是会传染的，王祚这是故意把祸水往“长乐坊”引。
“王大人这是何意？”曹节从后堂走出来，手里端着的药碗重重放在桌上，药汁溅出些，“明知是时疫，还往医馆带？”
王祚冷笑一声，走到刘协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山阳公若能治好这‘不治之症’，我王祚便当众给你磕三个响头。若是治不好……”他故意顿了顿，声音里带着阴狠，“恐怕这山阳的‘长乐坊’，就得封馆消毒了。”
刘协放下铁碾子，擦了擦手上的药粉，慢慢走到病患面前。那病人己经开始抽搐，西肢僵硬得像块木板，牙关紧咬，涎水顺着嘴角往下淌。刘协伸手想探他的额头，病人突然猛地抽搐，一口血痰喷了出来，正好溅在刘协的粗布褂子上，暗红的血渍像朵丑陋的花。
“公爷！”曹华惊叫一声，就要上前。
“别动。”刘协按住她的手，目光落在病人的脖颈处——那里有个细微的红点，周围泛着青黑色，像是被什么东西叮咬过。他眉头微蹙，从药箱里摸出个小巧的银针包，抽出一根银针，指尖捻着，目光沉静得像潭深水。
王祚抱着胳膊，在旁边冷笑：“山阳公这是要施针？别是想趁机杀人灭口吧？”
刘协没理他，正准备下针，那病人突然剧烈地抽搐起来，身体弓得像只虾，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眼看就要不行了。
“杀人了！”王祚突然厉声高喊，声音尖利得像要刺破耳膜，“前汉废帝治死病患啦！快来人啊！”
他这一喊，外面的魏兵立刻围了上来，手按在刀柄上，虎视眈眈地盯着医馆里的人。候诊的百姓急了，纷纷上前想护住刘协，和魏兵推搡起来，场面瞬间混乱。
就在这时，刘协动了。
他没有去管抽搐的病人，反而反手将银针扎向自己的肘弯处，动作快如闪电。银针刺入的地方，很快冒出个黑紫色的血泡。他捏住血泡，猛地一挤——一股乌黑的血柱喷了出来，带着股腥臭味，溅在地上，像墨汁滴进了清水。
“都住手！”刘协的声音不大，却带着股穿透人心的力量。
混乱的场面瞬间静了下来。所有人都愣愣地看着他肘弯处渗出的黑血，又看看那个抽搐的病人，脸上写满了震惊。
刘协拔出肘弯的银针，指着病人脖颈处的红点，声音清晰地传遍医馆：“这不是时疫，是蜱虫疫！蜱虫叮咬后，毒素侵入血脉，才会高烧抽搐，状似时疫！”
他的目光转向脸色煞白的王祚，眼神里带着嘲讽：“当年许都宫闹过一次，伏皇后一眼就识破了，用的是雄黄和艾草驱虫，辅以针刺放血——王太医身为太医令，连这都看不出？还是说……故意看不出，想栽赃嫁祸？”
王祚的脸一阵青一阵白，嘴唇哆嗦着，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他确实是故意的，这病人是他从城外找来的，本想借“时疫”的由头，让刘协身败名裂，仇家的女儿，我都要了来自“人人书库”免费看书APP，百度搜索“人人书库”下载安装安卓APP，仇家的女儿，我都要了最新章节随便看！甚至能顺势查封“长乐坊”，没想到……
“拿雄黄来！”刘协不再看他，转身对曹节喊道。
曹节立刻从药柜里取来雄黄粉，曹华则端来温水。刘协先用温水清洗病人脖颈处的伤口，再撒上雄黄粉，然后取出新的银针，精准地刺入病人的几处穴位。不过片刻，那病人的抽搐竟渐渐停了下来，呼吸也平稳了些。
“陈老汉，把他抬到后堂隔离，用艾草熏屋子。”刘协吩咐道，声音里带着点脱力，“其他人都散了吧，这病不传染，只要别被蜱虫咬到就行。”
百姓们这才松了口气，看王祚的眼神里充满了愤怒和鄙夷。
“王太医，”刘协处理好自己肘弯的伤口，走到王祚面前，“刚才你说，治好了就磕三个响头？”
王祚的额头渗出冷汗，连连后退：“我……我还有公务，先行告辞！”
他说着，转身就想跑，却被曹华拦住了去路。“太医令别急着走啊，”曹华笑得像只狡黠的狐狸，手里端着碗刚沏好的茶，“我二姐刚泡的好茶，尝尝再走？”
王祚哪里敢喝，只想快点离开这个让他颜面尽失的地方。可曹华堵在门口，他绕不开，只能硬着头皮接过茶碗，象征性地抿了一口，就匆匆递给身后的小吏，狼狈地挤出人群，带着魏兵落荒而逃。
没人注意到，曹华在递茶碗时，指尖悄悄一捻，一点白色的粉末悄无声息地落入了茶碗——那是她早上刚磨好的巴豆粉，本想给嘴碎的张既用，没想到先便宜了王祚。
傍晚时分，魏兵驻扎的驿站突然传出一阵惊天动地的惨叫。
王祚正蹲在茅房里，肚子疼得像刀割，一趟趟地跑，腿都快麻了。他把早上喝的那碗茶骂了千百遍，却不知道问题出在那点巴豆粉上。
就在他疼得首不起腰时，曹节端着个油纸包走了进来，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关切：“王太医这是怎么了？听魏兵说您不舒服？”
王祚看见她，像是看见了救星，疼得话都说不连贯：“快……快给我找点止泻药……”
“正好，”曹节把油纸包递给他，“公爷听说您不适，特意配了点止泻药，说是效果很好。”
王祚也顾不上多想，接过油纸包就拆开，里面是些褐色的粉末，闻着有点草药味。他连忙让人找来温水，一口气冲下去，只盼着能快点好起来。
曹节看着他喝完药，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笑，转身离开了驿站。
当天夜里，驿站的茅房里又传出一阵比傍晚更凄厉的惨叫，惊得周围的狗都狂吠起来。
王祚趴在茅坑边，看着里面漂浮的半盆活虫，吓得魂飞魄散。那些虫子通体发白，小的像线头，大的竟有手指长，还在不停地蠕动——那是刘协特意配的驱虫散，专治体内寄生虫，药效猛烈，能把多年的陈虫都打下来。
王祚平时养尊处优，哪里见过这等场面，当场就吓晕了过去，醒来后也变得神神叨叨，一看见虫子就浑身发抖。
第二天一早，王祚就带着小吏，像丢了魂一样逃离了山阳，连给曹丕的回禀都忘了写。
“长乐坊”里，曹华笑得前仰后合，手里还拿着那包没用完的巴豆粉：“二姐，你是没看见他那怂样！听说吓晕在茅房里了！”
曹节无奈地摇摇头，却也忍不住笑了：“公爷的驱虫散，效果是厉害。”
刘协正在给那蜱虫疫患者换药，闻言笑了笑：“对付这种心术不正的人，就得用点‘猛药’。”他的目光落在窗外，那里阳光正好，长乐草在风中轻轻摇晃，“只是这‘猛药’，终究不如治人的药让人安心。”
曹节走到他身边，看着他认真换药的侧脸，肘弯处的纱布还透着点血迹。她知道，刘协从来不是好斗的人，只是有人一再挑衅，他才会亮出锋芒。
就像当年的伏皇后，若不是被逼到绝境，谁愿意满身荆棘地去抗争呢？
远处的田埂上，陈老汉正赶着那只叫“长乐”的牛犊，在地里慢悠悠地犁地。牛犊口鼻喷出的白气，在秋阳里慢慢散开，像个温柔的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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