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凉如水，月光透过“长乐坊”的破窗，在地上洒下斑驳的银辉。张既攥着那半枚断簪，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钗尖的暗红血渍在月光下泛出诡异的青芒，像只蛰伏的毒虫。
“刘协，”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狠戾，“此乃逆后伏寿之物，按大魏律，私藏逆产者，当斩！”
医馆里的空气瞬间凝固。曹节站在刘协身侧，手悄悄按在腰间的剑上，缠在剑鞘上的药草被她攥得发皱。候诊的百姓早就被魏兵赶了出去，此刻馆内只剩下他们几人，还有躲在门后的王祚——他下午被驱虫散折腾得脱了力，此刻脸色惨白，像个见不得光的耗子。
刘协坐在诊案后，手里还捏着本草药图谱，泛黄的纸页上，伏皇后当年批注的字迹依稀可见。他抬眼看向张既，目光平静得像潭深水：“张御史深夜造访，就是为了这枚簪子？”
“不然呢？”张既上前一步，将断簪重重拍在诊案上，钗尖的棱角刮过桌面，留下道浅浅的白痕，“难道等你来日集齐残片，号召旧部反魏不成？”
曹节的剑“噌”地抽出半寸，寒光映在张既脸上：“你休要血口喷人！”
“我喷人？”张既冷笑，指着那断簪，“这就是铁证！当年伏寿谋反，证据确凿，她的东西就是逆产，藏着就是罪！”
刘协慢慢放下草药图谱，指尖轻轻拂过断簪上的裂痕。那裂痕边缘粗糙，显然是被人硬生生掰断的，带着股决绝的戾气。他突然伸手，快如闪电地按住张既的手腕，指腹精准地划过钗尖那点暗红血渍。
“罪？”刘协的声音里听不出喜怒，却让张既莫名地脊背发凉，“张御史可知，这点血渍，为何洗不净？”
张既挣扎着想抽回手，却被刘协攥得死死的，手腕上的骨头像要被捏碎：“你……你想干什么？”
“我在告诉你，这簪子的另一个用处。”刘协的指腹用力按压着那点血渍，仿佛要将它嵌进张既的皮肉里，“当年王祚给皇后送的‘安胎药’里，就掺着这簪子磨的粉——银屑有毒，少量慢灌，既能让她滑胎，又能让她看起来像体弱多病，对吧？”
“你胡说！”门后的王祚突然尖叫起来，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我没有！那是她自己身子弱……”
刘协没回头，只是盯着张既的眼睛：“你们监视她，毒她，看着她在冷宫里咳血，看着她把这断簪藏在枕下当念想。如今她死了，你们却拿着这沾过她血、害过她命的东西，来治我的罪？”
张既的手背青筋暴起，脸色由红转白，再转青。他猛地想起当年伏寿滑胎后，曹操确实问过王祚，为何皇后的药渣里总有微量银尘，王祚当时只说是“银簪不慎落入药罐”……这事只有极少数人知道，刘协怎么会……
“你怎知……”张既的声音发颤，后半句卡在喉咙里，吐不出来。
就在这时，曹节从里屋走了出来，手里捧着个黑陶罐子，罐口用布封着，上面落满了灰尘。她走到诊案前，将罐子重重一放，灰尘腾起，呛得张既连连咳嗽。
“他怎么知道？”曹节扯开布封，一股陈旧的草药味弥漫开来，仇家的女儿，我都要了来自“人人书库”免费看书APP，百度搜索“人人书库”下载安装安卓APP，仇家的女儿，我都要了最新章节随便看！罐子里装的是些干枯的药渣，颜色发黑，显然有些年头了，“因为皇后娘娘每剂药都留了底，藏在冷宫的墙缝里，藏了整整十年！”
她抓起一把药渣，狠狠摔在张既面前：“这些药渣，当年我偷偷换出来的，本想等个公道，没想到等来的是你们拿着断簪倒打一耙！”
药渣散落在断簪周围，像给这枚染血的信物铺了层灰色的垫子。月光照在药渣上，能清晰地看见里面混着的细微银粒，闪着与断簪相同的青芒。
王祚躲在门后，看着那些药渣，突然“噗通”一声跪了下来，膝盖撞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不是我……是曹公……是曹公的意思……”他语无伦次地哭喊着，“我只是奉命行事……”
张既的脸彻底没了血色，他看着那些药渣，看着刘协冰冷的眼神，突然觉得手里的断簪像块烙铁，烫得他想扔又不敢扔。
“张御史，”刘协松开他的手腕，拿起一把药渣，放在鼻尖轻嗅，“伏皇后说过，害人者，终会留下痕迹。她留着这些药渣，就是知道你们总有一天会来这手。”
他将药渣放回罐子里，盖上布封，动作从容不迫：“要不要我现在就把这些药渣煎了，让王太医尝尝？看看是不是和当年他给皇后灌的，一个味道？”
这句话像把无形的刀，狠狠扎进王祚的心里。他想起傍晚拉出的那些活虫，想起此刻还在隐隐作痛的肚子，突然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张既看着晕过去的王祚，又看看那罐药渣，再看看刘协平静却带着威慑的脸，突然觉得一阵天旋地转。他一首以为刘协只是个被拔了牙的老虎，却没想到，这只老虎不仅没被驯服，还藏着如此锋利的爪牙。
那些看似不起眼的药渣，那枚染血的断簪，此刻都成了指向他们的罪证。伏寿死了这么多年，竟然还能留下这样的杀招，这让他从骨子里感到恐惧。
“我们走！”张既猛地转身，不敢再看那罐药渣和那枚断簪，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魏兵们面面相觑，看着晕过去的王祚，又看看张既狼狈的背影，最终还是架起王祚，仓皇地退出了“长乐坊”。
门被关上的瞬间，曹节紧绷的肩膀才垮了下来。她看着刘协，眼眶突然红了：“我总觉得……娘娘好像还在。”
刘协拿起那半枚断簪，在月光下仔细看着。钗尖的血渍仿佛活了过来，映出伏寿在冷宫里熬药的身影，映出她将断簪藏进墙缝时决绝的眼神。
“她一首都在。”刘协将断簪小心地收好，放回药箱底层，“在这些药渣里，在这枚断簪里，在我们做的每一件事里。”
月光依旧，医馆里的草药味混着陈旧的药渣味，在空气中弥漫。曹节重新将黑陶罐子藏回里屋，刘协则拿起那本草药图谱，继续翻看。
纸上，伏皇后批注的字迹在月光下微微发亮，像在说：别怕，我早就为你们准备好了。
远处的魏营里，张既坐在帐中，看着那枚被他扔在桌上的断簪，一夜无眠。他知道，这次山阳之行，他们不仅没能抓住刘协的把柄，反而暴露了当年的丑事。
而“长乐坊”的灯，亮到了天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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