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普通元年暮春,茅山脚下的桃花刚谢,就传来了盗匪作乱的消息。一伙三十余人的盗匪盘踞在青龙岭,不仅劫掠过往商队,还闯进附近的村落抢夺粮食,甚至放火烧了几户村民的房屋。村民们带着家当逃到山脚下,跪在道观门前哭求陶弘景出手相救。
陶弘景站在观门口,望着村民们布满泪痕的脸,指尖无意识地着袖中那枚青铜镜——镜中隐约映出盗匪们嚣张的模样,还有村民们被烧毁的房屋残骸。他想起前些日子修习《雷法秘要》时天神的警告,又想起《烛龙吐息法》所讲的“顺应天道”,眉头微微蹙起:“雷法过于刚猛,恐伤天和;吐息法能引云雾,却难首接震慑盗匪。”
“师父,不如让弟子们下山,和盗匪拼了!”陆逸之攥着拳头,身后的几个年轻弟子也跟着点头。他们跟着陶弘景修道多年,不仅学了吐纳练气之法,还练过些拳脚功夫,对付几十名盗匪,未必没有胜算。
陶弘景却摇了摇头:“你们的功夫,是用来护己救人的,不是用来杀生的。”他转身走进丹房,从书柜最底层取出一叠黄纸——那是他去年用艾草汁浸泡过的符纸,质地比普通黄纸更坚韧,还带着淡淡的药香。“取朱砂、狼毫笔来。”
陆逸之虽不解师父要做什么,还是赶紧取来笔墨。只见陶弘景铺开黄纸,笔尖蘸满朱砂,手腕轻转,开始在纸上绘制人形。他画得极快,寥寥几笔,一个手持长枪的士兵形象就跃然纸上,朱砂勾勒的眉眼间,竟透着股威严之气。更奇的是,每当他画完一个纸人,就会对着纸人吹一口气,纸人身上的朱砂纹路便会微微发亮,像是有了生命。
“师父,您画这些纸人,是要做什么?”陆逸之忍不住问道。他跟着陶弘景多年,见过师父炼丹、画符、修习吐息法,却从没见过师父画这么多纸人。
陶弘景没有停下手中的笔,声音平稳:“这些纸人,能护佑村民。”他又画完一个手持弓箭的纸人,吹了口气后,将纸人放在桌上,“盗匪作恶,本就逆天而行。这些纸兵,是用天地间的‘正气’所化,既能震慑盗匪,又不会伤其性命。”
一夜之间,陶弘景画了三十六个纸人,有持剑的、有握盾的、有执弓的,摆放在道观的院子里,竟像一支整齐列队的军队。天刚蒙蒙亮,山下就传来消息,说盗匪们正朝着村落赶来,看样子是要彻底洗劫村落。
村民们吓得瑟瑟发抖,陶弘景却异常平静,他让弟子们将村民们带到道观内躲避,自己则带着陆逸之和那三十六个纸兵,站在山脚下的路口。陆逸之看着那些轻飘飘的纸人,心里有些发虚:“师父,这些纸人...真的能挡住盗匪吗?”
陶弘景没有回答,只是从袖中取出一枚玉圭——正是他十岁时在灰烬中见到的那枚,也是后来放入衣冠冢又莫名回到他手中的玉圭。他将玉圭放在地上,对着纸兵们轻声念诵咒语:“天地正气,聚于纸身;护我生民,驱邪归正。”
咒语刚落,玉圭突然发出一阵微光,光芒顺着地面蔓延到纸兵身上。那些纸人像是被注入了生命,竟缓缓站起身来,手持兵器,摆出防御的阵型。纸人身上的朱砂纹路越来越亮,映得周围的草木都泛着红光。
远处,盗匪们的身影渐渐出现,为首的是个满脸横肉的大汉,手里拿着一把大刀,嘴里骂骂咧咧:“他娘的,那些村民肯定躲进道观了,今天连道观一起抢!”
就在盗匪们靠近路口时,纸兵们突然动了。手持长枪的纸人率先冲了上去,长枪首指盗匪头目;持弓的纸人拉弓搭箭,箭头对准了盗匪们的膝盖——显然是陶弘景特意吩咐,只伤盗匪的腿脚,不伤及性命。
盗匪们先是一愣,随即哈哈大笑:“哪来的疯子,用这些破纸人来挡我们?”他们举着刀枪,朝着纸兵冲了过去。可刚一接触,盗匪们就变了脸色——那些看似轻飘飘的纸人,力气竟大得惊人,长枪戳在盗匪的刀上,震得盗匪们手臂发麻;弓箭射在盗匪的膝盖上,虽然没射穿皮肉,却让盗匪们疼得跪倒在地。
更奇的是,每当有盗匪想要反抗,纸人身上就会发出一阵红光,盗匪们像是被什么东西束缚住了,动弹不得。为首的盗匪头目不信邪,举起大刀朝着一个纸兵砍去,可刀刚碰到纸兵的身体,就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弹开,反而震得他虎口开裂,鲜血首流。
“妖怪!是妖怪!”盗匪们吓得魂飞魄散,再也没有了之前的嚣张,转身就想跑。可纸兵们哪里会给他们机会,持盾的纸人迅速围了上来,将盗匪们困在中间;手持长剑的纸人则用剑背拍打盗匪的后背,逼得他们跪在地上不敢动弹。
陆逸之看得目瞪口呆,他没想到这些纸人竟有这么大的威力,更没想到师父的道法竟如此高深。他转头看向陶弘景,却见陶弘景正闭着眼睛,双手结印,似乎在引导纸兵们的行动。玉圭的光芒越来越亮,纸兵们的动作也越来越灵活,像是一支训练有素的军队。
半个时辰后,所有的盗匪都被纸兵们制服,跪在地上瑟瑟发抖。陶弘景睁开眼睛,收起玉圭,纸兵们身上的红光渐渐褪去,动作也慢了下来,重新恢复成之前的模样,只是身上的朱砂纹路,似乎比之前暗淡了些。
“你们可知错?”陶弘景走到盗匪头目面前,声音平静却带着股不容置疑的力量。
盗匪头目连忙磕头:“道长饶命!道长饶命!我们再也不敢了!我们这就把抢来的东西还给村民,再也不做坏事了!”其他盗匪也跟着磕头,嘴里不停求饶。
陶弘景点点头:“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你们把抢来的东西还给村民,再帮村民们重建房屋,我便饶了你们。”
盗匪们连连答应,起身就要去还东西。可就在这时,纸兵们突然发出一阵“哗啦”声,身体开始燃烧起来。不是被明火点燃,是从内部燃起的,火焰是淡红色的,没有丝毫烟雾,反而带着股淡淡的檀香——和陶弘景八岁时绘制《兵解升天图》时,纸面渗出的檀香味一模一样。
“师父,纸兵们怎么烧起来了?”陆逸之惊呼道。
陶弘景望着燃烧的纸兵,脸上露出淡淡的笑意:“它们的使命完成了,该归位了。”
纸兵们燃烧得很快,转眼间就烧成了一堆灰烬。可奇怪的是,灰烬中并没有消失,反而慢慢凝聚起来,形成了一副副小小的金属骨架——和纸兵的形状一模一样,只是材质变成了银白色的金属,在阳光下泛着冷光。
“这是...金属骨架?”陆逸之捡起一副骨架,入手冰凉,质地坚硬,不像是普通的金属,“师父,这些骨架是从哪里来的?”
陶弘景接过骨架,指尖划过骨架的纹路,轻声道:“这是天地间的‘金气’所化。纸兵以正气凝聚,燃烧后,正气与金气相融,便成了这些骨架。”他将骨架放回灰烬中,“这些骨架,是‘道’的见证,也是‘善’的回报。它们虽不能再行动,却能震慑邪气,护佑这方土地。”
村民们得知盗匪被制服,纷纷从道观里走出来,看到地上的金属骨架,都以为是神仙显灵,对着陶弘景和骨架跪拜不己。陶弘景让村民们起来,又让盗匪们跟着村民去还东西、建房屋,自己则带着陆逸之和那些金属骨架,回到了道观。
他将金属骨架摆放在衣冠冢前的柏树下,正好围成一个小小的圆圈,和柏树的北斗形状相呼应。每当有风吹过,骨架就会发出轻微的“叮当”声,像是在守护着衣冠冢,守护着茅山。
几日后,盗匪们帮村民们重建好了房屋,还把抢来的东西都还了回去。临走前,他们特意来到道观,对着陶弘景和金属骨架磕了三个头,才转身离开。据说后来,这些盗匪都改邪归正,有的当了农夫,有的当了工匠,再也没有做过坏事。
陆逸之问陶弘景:“师父,您早就知道纸兵会燃烧成金属骨架吗?”
陶弘景坐在柏树下,望着那些骨架,轻声道:“我不知道,但我知道,‘善’终会有回报。纸兵以正气护人,燃烧后化为骨架,继续护佑这方土地,这便是‘道’的循环。”他拿起一枚金属骨架,对着阳光看了看,骨架上竟映出了村民们欢笑的模样,“我们修道,不是为了追求长生,不是为了拥有神通,而是为了守护这份‘善’,让这份‘善’在天地间循环不息。”
陆逸之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却从师父的眼神里,看到了从未有过的坚定。他知道,师父用纸兵守护村民的这件事,不仅是一次简单的“降妖除魔”,更是对“得道”真谛的又一次诠释——非弃世独善,而以医者仁心介入乱世,用玄学智慧拯救苍生。
那天晚上,陶弘景做了一个梦。梦里,他看到那些纸兵化作了一个个身穿白衣的士兵,手持兵器,守护在茅山脚下。每当有邪气靠近,士兵们就会发出红光,将邪气驱散。而衣冠冢前的金属骨架,也跟着发出光芒,与士兵们的光芒相融,形成了一道无形的屏障,将茅山和山下的村落都护在其中。
醒来时,陶弘景发现自己的掌心,竟沾着一点淡淡的朱砂——和他绘制纸兵时用的朱砂一模一样。他走到窗前,望着衣冠冢方向,柏树下的金属骨架,正泛着淡淡的微光,与天上的北斗七星遥相呼应。
他知道,这是“道”在回应他。那些纸兵,那些金属骨架,都是“道”的化身,是“善”的见证。而他,只是顺应天道,做了自己该做的事。未来的路还很长,还会有更多的灾祸,更多的挑战,但只要他心怀仁心,手握正道,就一定能带着弟子们,用自己的力量,守护这方天地,守护天下的百姓,让“道”的光芒,永远照耀在这片土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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