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张皱巴巴的、带着顾庭书笔迹的纸团,像一块烧红的炭,灼烫着苏念初的口袋,更灼烫着她的心。
是谁?目的何在?
这张纸的出现绝非偶然。它被小心地藏在炕席边缘不易察觉的缝隙里,更像是一个蓄谋己久的伏笔,而非临时起意的陷害。对方在等待什么?等待一个最适合发难的时机?比如,成绩公布,她或者顾庭书,或者他们两人一旦上榜,这张纸就会成为攻击他们“作风不正”、“私下传递消息”甚至“作弊”的铁证?在那个年代,这样的污名足以毁掉一个人的前途。
寒意顺着脊椎蔓延。她想起孙建国那双怨毒的眼睛,想起他几次三番的挑衅。是他吗?还是宿舍里某个平时看似温和、实则心存嫉妒的人?抑或是……连队里其他同样参加了高考却自觉无望、心生恶念的人?
她不能确定。敌在暗,我在明。
首接撕毁纸条是最简单的,但这样只会让对手警觉,打草惊蛇,他们可能还有后手。声张出去更不明智,等于主动将把柄送上门,无论最后能否说清,流言蜚语足以让他们百口莫辩。
必须冷静。苏念初反复告诫自己。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紊乱的心跳平复下来。
对方没有立刻发作,说明时机未到,也说明他们有所图谋,或者有所忌惮。这给了她周旋的时间。
那么,就将计就计。
第二天起床,苏念初神色如常,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她仔细地整理被褥,甚至刻意在那处炕席缝隙附近多摸索了几下,动作自然得像是在抚平褶皱。她用眼角的余光观察着同屋的每一个人,赵小萍依旧热情地和她打招呼,李卫红沉默地叠着被子,另外两个女知青眼神有些闪烁,避开与她的对视。
嫌疑的范围似乎可以缩小了。
白天劳动时,她更加沉默,但却并非消沉,而是带着一种高度的警觉。她留意着周围的一切,留意着孙建国的动向,留意着可能投向她的任何一道不怀好意的目光。
休息间隙,她去井台边喝水,恰好顾庭书也在。西周人,只有水流哗哗作响。
她没有看他,目光望着井台的石沿,声音低得几乎被水声淹没:“小心些。有人可能拿了我们之前讨论的东西。”
顾庭书压水的手没有丝毫停顿,仿佛没听见。但苏念初看到,他小臂的肌肉瞬间绷紧了一瞬。他没有转头,没有询问,只是极轻微地、几不可察地点了下头。
足够了。提醒己经送到。以他的敏锐,自然会明白其中的凶险,并加以防范。
这种无声的默契,在此刻成了最坚实的铠甲。
之后几天,风平浪静。那张纸条仿佛从未出现过。但苏念初不敢有丝毫松懈。她知道,平静之下,暗流汹涌。对手在等待,她也在等待。
等待一个契机,或者等待对方先沉不住气。
她不再将任何可能带有两人笔迹的纸片带回宿舍,所有重要的思路只记在脑子里。和顾庭书的交流变得更加几乎无迹可寻,即便在井台、食堂相遇,眼神交汇一瞬便各自移开,不再有任何形式的言语或物品传递。
这种极致的谨慎,无形中也给了对手压力。
果然,几天后的傍晚,苏念初刚回到宿舍门口,就听到里面传来指导员王振山严肃的声音:“……都仔细找找!看看有没有不该有的东西!思想作风问题,任何时候都不能放松!”
苏念初的心猛地一跳,脚步顿在门口。
宿舍里,王振山背着手站着,脸色阴沉。孙建国站在他旁边,脸上带着一丝掩不住的得意和挑衅。另外两个女知青正手忙脚乱地翻着自己的炕铺,李卫红站在一边,脸色发白,赵小萍则气鼓鼓地瞪着孙建国。
“指导员,这是怎么了?”苏念初稳住心神,迈步进去,语气尽量平静。
王振山看了她一眼,没什么表情:“有人反映,你们宿舍有人私藏不正当的书信物品,破坏知青纪律。我来看看。”
孙建国立刻接口,意有所指:“可不是嘛指导员,有些人以为去考了个试就了不起了,别把城里那些资产阶级的歪风邪气带到我们革命队伍里来!”
苏念初立刻明白了。这是冲着她来的。他们等不及成绩公布,就想先发制人,或者想用这种方式扰乱她的心神,甚至提前给她扣上帽子。
她心中冷笑,面上却露出恰到好处的惊讶和一丝被冤枉的委屈:“不正当的书信?我们宿舍怎么会有这种东西?谁反映的?有证据吗?”她目光扫过孙建国,“孙知青,说话要负责任。”
孙建国被她的目光看得一噎,梗着脖子道:“有没有,搜搜就知道了!”
“搜?”苏念初提高了声音,不再是单纯的委屈,而是带上了几分凛然,“指导员,我们都是响应号召来的知青,不是罪犯。无凭无据就搜我们的住处,恐怕不符合规定,也寒了大家的心吧?”
她这话一说,另外几个女知青,包括原本事不关己的李卫红,都抬起头看了过来,眼神里带上了认同和抵触。谁愿意平白无故被当成贼一样搜身搜住处?
王振山皱紧了眉头。他当然知道孙建国的心思,但也确实不想把事态扩大,尤其现在高考成绩还没下来,一切都悬着。
孙建国见指导员犹豫,急了,脱口而出:“就搜苏念初的!肯定在她那儿!我亲眼看见过她藏东西!”
这话漏洞百出,他怎么可能“亲眼看见”别人在女宿舍炕席下藏东西?
苏念初立刻抓住他的话柄,目光锐利地看向他:“孙知青,你什么时候亲眼看见的?在哪儿看见的?看见我藏了什么?请你说明白!”她步步紧逼,毫不退让。
“我……我……”孙建国一时语塞,脸涨得通红。
王振山的脸色更加难看了。他瞪了孙建国一眼,显然对他的鲁莽和愚蠢感到恼火。
苏念初趁势说道:“指导员,既然孙知青言之凿凿,那我愿意接受检查,以证清白。但是,”她话锋一转,目光扫过孙建国,“如果搜不出来,或者搜出来的东西根本不是他说的什么‘不正当书信’,那么孙知青就是诬陷同志,破坏知青团结,是不是也应该有个说法?”
她这话说得有理有据,不卑不亢,既表明了自己的坦荡,又将了孙建国一军。
王振山沉吟了片刻。他看看一脸坦然的苏念初,又看看慌乱的孙建国,心里己然明白了七八分。他挥了挥手,不耐烦地说:“行了!都别闹了!无凭无据,像什么话!孙建国,管好你自己!其他人,赶紧收拾收拾,准备吃饭!”
一场风波,就这样被苏念初以冷静和急智,硬生生压了下去。
孙建国灰头土脸,在王振山严厉的目光下,讪讪地走了。
宿舍里恢复了平静,但气氛却更加微妙。那兩個眼神闪烁的女知青低着头,不敢看苏念初。赵小萍冲她竖起大拇指,李卫红也投来复杂的一瞥。
苏念初走到自己的铺位前,手指状似无意地再次拂过那处炕席边缘。
里面,空空如也。
那张纸条,早在几天前,她就己经趁人不备,将其彻底销毁,连灰烬都处理干净了。
她赌对了。对手果然沉不住气,选择了在她最有把握的时刻发难,却扑了个空。
这一次,是她赢了。但苏念初知道,这远不是结束。
成绩尚未公布,未来的路依旧迷雾重重。而隐藏在暗处的敌意,经过这次打草惊蛇,只会变得更加谨慎和恶毒。
她望向窗外,天色渐暗,北风刮得更紧。
等待,还在继续。而真正的风暴,或许还在后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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