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冬在焦灼的等待和暗流涌动中悄然到来。大雪封门，天地间一片苍茫寂寥，连队里的活动范围被压缩到极限，人与人之间的那点心思和摩擦，在这狭小的空间里仿佛被放大了数倍。
关于高考录取的传言越来越离奇，也越来越扰人心神。有人说看见邮递员往公社送了厚厚的信封，肯定是录取通知书；又有人信誓旦旦地说，今年政策有变，家庭成分审查格外严格，好些人就算考上了也要被刷下来。
每一则流言都像一块投入冰湖的石子，在看似冻结的表层下激起混乱的暗涌。刘建军几乎见人就拉着他讨论各种“内部消息”，张志宏愈发沉默寡言，李卫红干活时时常走神，差点被工具伤了手。
苏念初强迫自己沉住气。她依旧每日读书看报，偶尔在得到允许的情况下，用连部那架老旧的收音机收听新闻，试图从字里行间捕捉更多关于外界的信息。她的平静与周遭的浮躁形成了鲜明对比，这反而引来了某些人更深的嫉恨。
孙建国几次想用流言刺探她，都被她不软不硬地顶了回去。他那阴郁的目光时常胶着在她身上，像潜伏在雪地里的饿狼，等待着猎物露出破绽的瞬间。
这天下午，连部突然通知全体知青开会。
会议室里炉火烧得挺旺，却驱不散冷凝的紧张空气。指导员王振山面色凝重地坐在前面，手里拿着一张纸。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张纸上，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
“安静！”王振山敲了敲桌子，声音沉肃，“接到上级通知。高考成绩己经下发到公社了！”
底下瞬间一片哗然，交头接耳声西起。
“但是！”王振山提高了音量，压住骚动，“录取工作非常复杂，不仅要看分数，还要经过严格的政审、体检！不是谁分数高就一定能上！”
这话像一盆冷水，浇在了许多人心头。
王振山目光扫过底下神色各异的知青，继续道：“公社要求，各连队要进一步加强对参考人员的教育和管理！要端正态度，正确对待成败！更要严守纪律，不准私下打探，不准传播谣言，不准搞任何不正当的活动！”
他的目光似乎在苏念初、顾庭书等几人身上多停留了一瞬。
“尤其要提醒某些人，”他的语气加重，“不要以为参加了考试就有什么不一样了！没接到录取通知书之前，一切都还是未知数！都给我安安分分地待着，该干活干活，该学习学习！谁要是在这个节骨眼上惹出乱子，别怪我处分不讲情面！”
会议在一种压抑而紧张的气氛中结束。没有公布任何具体成绩和名字，反而像一道紧箍咒，勒得人更加喘不过气。
走出会议室，寒风扑面，众人却都觉得心头沉甸甸的。
“这是什么意思？成绩到了又不告诉咱们？”
“政审……会不会真出问题？”
“看来是真的要卡得很严啊……”
窃窃私语声在风雪中飘散，带着不安和惶恐。
苏念初抿紧了嘴唇。指导员的话与其说是提醒，不如说是一种警告和敲打。是针对所有参考的人，还是……特意说给某些人听？她感觉那道无形的网似乎收得更紧了。
果然，第二天，连队里的气氛变得更加诡异。
原本只是孙建国等人的孤立和小动作，现在似乎蔓延开来。一些原本中立的知青，也开始有意无意地疏远他们这几个参考的人。吃饭时，他们坐的桌子周围会空出几个位置；讨论工作时，他们的意见会被刻意忽略或质疑。
一种无声的排斥和压力，像冰冷的潮水般缓缓包围上来。
李卫红受不了这种氛围，在一次被故意刁难后，躲在仓库后偷偷哭了。刘建军变得愤世嫉俗，在“人人书库”APP上可阅读《重生七六：我成了文坛巨匠》无广告的最新更新章节，超一百万书籍全部免费阅读。renrenshuku.com人人书库的全拼.com即可访问APP官网时常口出怨言。张志宏则几乎成了隐形人，尽可能地缩小自己的存在感。
顾庭书依旧是那副冷峻沉默的样子，仿佛周遭的一切都与他无关。但他周身的气场似乎更加冷硬了几分，像一块被冰雪包裹的岩石。
苏念初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心底那根弦越绷越紧。她知道，这是暴风雨前最后的宁静，也是对手心理战术的一部分。他们试图用这种集体的孤立和压力，摧垮他们的心理防线，甚至在可能的好消息到来之前，就先让他们自行崩溃。
她不能倒下。
她依旧按时出工，认真完成每一项任务，哪怕是最脏最累的活也毫不含糊。休息时，她不再试图融入那些窃窃私语的圈子，而是独自一人走到背风的屋檐下，看着远处被冰雪覆盖的山峦，目光沉静而悠远。
她的平静和坚韧，像一面无声的旗帜，反而让那些暗中窥探的目光感到些许的不安和挫败。
这天傍晚，苏念初被指导员王振山单独叫到了连部办公室。
炉火噼啪作响，办公室里只有他们两人。王振山坐在办公桌后，手上拿着陶瓷缸子，一边吹着开水的热气，一边打量着她，目光复杂。
“苏念初，”他开口，语气听不出喜怒，“最近连队里有些关于你的风言风语，你知道吗？”
苏念初心头一凛，面上却不动声色：“指导员，我不太明白。是关于我劳动不够积极，还是学习不够认真？”
王振山哼了一声：“别跟我装糊涂。有人说你心比天高，看不起咱们这黑土地了；也有人说你……和个别男知青交往过密，影响不好。”
终于来了。图穷匕见。
苏念初抬起眼，目光清亮地看着王振山：“指导员，我自问来到连队后，从未放松过劳动和学习。参加高考，也是响应国家政策，想为祖国建设贡献更多力量。至于和其他同志的交往，”她顿了顿，语气坦然，“我和所有同志都是正常的革命战友关系，包括顾庭书同志。我们所有的交流都是在公开场合，讨论的也都是学习和工作。我不知道这些谣言从何而起，但我问心无愧。”
她的话掷地有声，不闪不避。
王振山盯着她看了半晌，似乎想从她脸上找出丝毫心虚的痕迹，但最终失败了。他叹了口气，语气缓和了些：“没有最好。苏念初，你是聪明人，应该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树大招风，越是这种时候，越要谨言慎行。成绩……公社那边是有了初步结果，但最终录取名单还要层层审批。”
他话里有话：“有时候，不光要看成绩，还要看表现，看群众评议。你明白吗？”
苏念初的心脏猛地收缩了一下。初步结果有了？他的表现？群众评议？这是在暗示什么？是在提醒她，有人会在政审和评议环节做文章？还是警告她不要再“惹是生非”？
她压下翻腾的心绪，垂下眼睫，恭顺地答道：“谢谢指导员提醒，我明白了。我会更加注意，绝不会给连队添麻烦。”
从连部出来，风雪更大了。冰冷的雪花打在脸上，刺骨的寒。
苏念初一步一步走回宿舍，脚步沉重。指导员的这番话，像最后一块巨石压在心口。成绩似乎有了眉目，但通往录取的道路上，显然还布满了荆棘和陷阱。
那张早己销毁的纸条，孙建国怨毒的眼神，周围无声的孤立，指导员含糊的警告……所有这些交织成一张网，试图将她困住，扼杀那份可能到来的希望。
她回到宿舍，坐在炕沿，久久不动。
窗外，北风呜咽，仿佛无数冤魂在哭诉。
山雨欲来风满楼。
她知道，决定命运的时刻，或许很快就要到了。而在此之前，她必须熬过这段最黑暗、最寒冷的等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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