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试临近，东市街一旅馆内，热闹非凡。
这旅馆内住满了进京参加殿试的贡士。
原本只是两个考生私下猜测殿试上可能会考的议题，但这恰是学子们最感兴趣的话题。
于是，纷纷聚拢过来。
本就是各省层层选拔上来的佼佼者，出口成章自然不在话下。
逐渐的，关于选拔官员，应重“才”还是“德”的讨论，自发站成两队。
旅馆的热闹吸引了刚从醉仙楼出来的沈明昭和安宁。
她二人今日乔装打扮，去那烟花之地精心挑选了两件贺礼。
见旅馆外围得里三层外三层，两人自然不肯错过这热闹
于是，安宁冲锋开路，硬生生拉着沈明昭挤到了最前排，绝佳的吃瓜位置。
原以为旅馆内上演的会是捉贼、打架、捉奸这类的戏码，却不曾想，竟是一群文人在此引经据典。
安宁见状，耷拉下眉眼，“没意思，走吧！小......公子！”
说着，头一低，拉着沈明昭就想再钻出人群。
“等等，”
沈明昭一动不动，“来都来了，看看再说！”
安宁觉得无趣，叹了口气，默默守在小姐身后。
大厅内，唇枪舌战依旧继续。
“当今圣上，严谨务实，殿试题目必以考察解决实际政务的才干为主，‘才’乃重中之重，若过于强调德行，而忽视了才干，又如何选拔出真正能办事的官员？”
说话的男子，肥头大耳，衣着考究，看上去家境优渥，眼神中难掩鄙夷之色。
很多学子纷纷应和。
此人名叫陆长卿，曾在乡试中中过解元。
在一众书生中，颇有威望。
角落里的房初辛也觉得有道理，连连点头。
原本一言不发的谢寒舟却站了出来。
他一手背于身后，一手置于腹前，神色不卑不亢。
“科举之制，乃朝廷抡才大殿，窃以为取士之道，当以德为本，才为用，德才兼备方为至要。然若必分先后，则德犹玉之璞，才若玉之辉，未有璞损而辉能长久者。”
陆长卿闻言，微微皱眉。
谢寒舟继续说道，“《周礼》有云，”
房初辛见陆长卿对谢寒舟心生不满，偷偷拉了拉他的袖子，示意他就此打住。
但谢寒舟并未理会，继续说道，“以三德教国子：一曰至德，以为道本；二曰敏德，以为行本，三曰孝德，以知逆恶。此圣王设教之深意也。
唐太宗观进士榜，喜曰，天下英雄入吾彀中矣！
然魏征进谏，天下未定，则专取其才，天下既安，则非才德兼备不可用也。
如今天下既安，不可重才而轻德也。”
陆长卿的脸色愈发难看。
他见此人衣着朴素，心生轻慢，提高音量反驳道，“国之需才，在能经世致用，而非日诵圣人之言，徒拾牙慧而鲜通世务。科举取士，本为佐君安邦，展经纶、济苍生，方不负科举设置之初衷，亦不负圣上求贤之苦心。”
房初心觉得谢寒舟说得没错，可这陆长卿说得也在理。
但这陆长卿近日来频繁出入达官贵人府邸，想必早己疏通了关系，奈何谢寒舟不听劝，非要与其争辩一二。
这谢寒舟也真是一根筋，认死理儿。
果不其然，谢寒舟拱手说道，“纵观古今，蔡京、秦桧之流，非无锦心绣口，然德器倾颓，终祸国殃民。若使无德者踞高位，其才愈高，为害愈烈，岂非违圣天子求贤之本意乎？”
陆长卿垭口，围观的贡士们低声交谈，倒也未有人在站出来再争辩一二。
一场关于“才”和“德”的交锋短暂的告一段落。
陆长卿一挥衣袖，“走！今日，我请诸位兄台喝酒！”
说完，不屑地瞟谢寒舟一眼，带着簇拥他的人浩浩荡荡离开。
人群渐渐散去。
一旁的沈明昭向谢寒舟投去称赞的目光。
此人三观端方，学养深厚，言谈间不卑不亢，自有风骨。
只可惜！
安宁听不懂他们在争论什么，只探出个脑袋，指着谢寒舟问道，“小......公子，您看那人眼熟不？”
沈明昭点头，她早己认出，这人正是那日给她写退婚书的书生。
“走！去打个招呼！”
沈明昭说完，大步朝谢寒舟走去。
谢寒舟才刚落座，对面就一屁股坐下一陌生男子。
他看着有些眼熟，却又一时间想不出来在哪里见过。
沈明昭自顾自斟满一碗酒，“这位兄台，才学斐然，在下佩服！”
说完，端着碗一口饮下。
吓得身后的安宁差点惊掉下巴。
虽说小姐平日里总嫌果酒寡淡，喜欢喝些烈酒，可这未免喝地太豪迈了些吧！
谢寒舟微微蹙眉，恭敬说道，“感谢兄台赏识，在下平日不曾饮酒，如今殿试将近，还望兄台莫要介怀。”
沈明昭摆手，“无碍！”
一旁的房初辛见沈明昭衣着讲究，明显是冲着谢寒舟去的，可他这兄弟油盐不进。
于是，他连忙给自己斟满酒，抬手道，“我替他喝！”
或许是酒劲上来，话也跟着越发密了。
三人很快天南海北，高谈阔论。
连说好不喝酒的谢寒舟也喝了少许。
月色渐浓，桌上己摆满了空酒瓶。
安宁望望窗外，又看向身旁喝得一塌糊涂的小姐，焦急地不知所措。
她想回国公府叫人，又担心小姐自己在这不安全。
犹豫再三，只好下定决心，扛小姐回府！
“抱歉各位，我们家公子喝多了，我得送他回去了！”
安宁刚要作揖，忽然想起如今是男装打扮，连忙改为拱手。
“公子，咱们回去吧！”
安宁在沈明昭耳边轻声劝道。
“喝！再喝！”
她迷蒙着双眼，双颊绯红，“我不回，我没喝多！”
因她不配合，安宁费了好大力气，才将她架起。
唯一还算清醒的谢寒舟看向一旁烂醉如泥的房初辛，起身道，“在下有力气，要不，交给在下吧！”
安宁瞪大眼睛，不由后退一步。
这可怎么使得，她家小姐虽此时穿的男装，但毕竟是女子！
她脑袋晃得拨浪鼓一般。
谢寒舟没再勉强，“在下护送二位回去。”
说完，侧身让她二人经过，只默默跟在身后。
安宁见他长相斯文，并不像坏人，跟就跟吧，万一真遇到麻烦，也好多个帮手。
若是他对小姐图谋不轨，那就别怪她拳头不长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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