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夜的风裹着寒意，像无数根细针往骨头缝里钻。站在光秃秃的槐树下挨冻的鹏鹏和林一栋，鼻尖早就冻得通红，连呼出的白气都带着委屈，两人你看我我看你，满脸都是“受伤”的神色。
“不是说随便找个地方放烟花吗？”鹏鹏搓着冻得发僵的手，声音里满是不解，“怎么开了快一个小时的车，绕到孙嘟嘟家楼下了？这风刮得，我脚趾头都快没知觉了。”
林一栋裹紧了身上的羽绒服，往树后又缩了缩，试图挡住些冷风，他叹了口气：“别抱怨了，没看见头哥那副样子吗？哪还有心思放烟花，心思全在楼上呢。”两人缩在树荫里，看着不远处站在路灯下的王耶耶，他穿着一件黑色大衣，却没拉上拉链，任由冷风灌进去，像是完全感受不到寒冷，只定定地望着孙嘟嘟家的窗户，那眼神里的专注和期待，傻子都能看明白。
“不行，我得过去问问他啥时候走，再这么冻下去，咱们仨都得感冒。”鹏鹏说着就要迈步，林一栋赶紧伸手拉住他，无奈又“善解人意”地劝道：“别催，我头哥现在正沉溺在莎姐——哦不，嘟嘟姐的温柔里呢，你这时候去打断他，他能跟你急。你忘了？‘你永远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咱们啊，老实呆着吧鹏哥，等他自己聊完。”
楼上，孙嘟嘟刚洗漱完，正准备吹头发，就瞥见了楼下路灯下那个熟悉的身影。她心里一紧，赶紧凑到窗边，推开一条缝往下喊：“王耶耶？你怎么来我家楼下了？”夜风吹得他头发有些乱，孙嘟嘟看着他没拉拉链的大衣，心里更慌了，生怕他冻出病来，又提高了些声音：“天这么冷，你赶紧回去吧，有事儿咱们明天再说也行啊！”
王耶耶听见她的声音，猛地抬起头，目光精准地落在窗边的那道身影上。他顿了顿，才开口，声音透过夜风传上来，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颤抖：“孙嘟嘟，你想和我回到过去吗？”
孙嘟嘟愣住了，她没明白王耶耶这话是什么意思。是回到以前一起练球、无话不谈的日子？还是回到那些没说透、却满是暧昧的时光？她张了张嘴，却没说出话来，只能沉默着，眼神里带着困惑，等待王耶耶的进一步解释。
王耶耶却像是没看到她的困惑，低下头喃喃自语了一句：“我们应该向前看的。”话音刚落，他倏然又抬起头，眼神变得坚定起来，像是下定了很大的决心，一字一句地说道：“孙嘟嘟，你欠我个解释。”
那一瞬间，孙嘟嘟的心跳骤然加快，慌乱像潮水一样涌了上来。她知道王耶耶指的是什么——是以前那些不了了之的争吵，是她突然的疏远，是她删掉联系方式时的决绝。这些日子，王耶耶一次次主动靠近，一次次用行动表达着他的感情，热烈又首白，可她却总在犹豫，总在一次又一次否定自己：自己现在的状态，真的能回应他的感情吗？自己还能像以前一样，毫无顾忌地投入一段感情吗？
“我……我无法回应你。”挣扎了许久，出于理性的考虑，孙嘟嘟还是压下了心里翻涌的情绪，声音带着几分艰涩，“给我点时间，好不好？我想好了，一定会跟你说清楚的。”
她心里清楚，王耶耶此刻的冲动，或许只是一时的情绪上头。他迈不过心里的那道坎，所以才会在冬夜里跑到自家楼下，用这样首白的方式追问。可这种冲动下的靠近，和深思熟虑后确定的心意，是不一样的。她太了解自己了，一旦陷入这种拧巴的情感怪圈，就很难全身而退；而最好的解决办法，要么是双方大吵一架，把所有委屈和不满都发泄出来，要么就是彻底坦白，把心里的想法都说开。可孙嘟嘟知道，自己根本没办法和王耶耶吵架，她只会把自己的顾虑和猜测，悄悄赋予在王耶耶身上，然后越想越乱。
可王耶耶并不是她，他有自己的想法，有自己的执着。现在两人的感情之所以一团糟，一部分原因就是王耶耶自己也没完全搞清楚——他到底想从她这里得到什么？仅仅是一个解释吗？显然不是。孙嘟嘟隐隐能感觉到，他想要的，是她明确的回应，是她毫无保留的爱，是两个人能重新走到一起的笃定。
就在这时，王耶耶突然皱起了眉，那种熟悉的、心口发闷的感觉又涌了上来。他伸出手掌，紧紧覆盖在自己的胸膛处，发狠地按了两下，疼痛感顺着指尖蔓延到全身，才让他稍微清醒了一些。他深吸一口气，对着楼上喊道：“我先走了。”
这句话拉回了孙嘟嘟飘远的思绪，她看着楼下那个逐渐挺首的身影，心里五味杂陈，只能轻声回应：“好，明天见。”
“明天见。”王耶耶的声音又传了上来，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失落，随后，他转身，慢慢走向停在路边的车。
自那夜过后，孙嘟嘟和王耶耶之间的气氛就变得越发古怪。见面时会下意识地避开对方的眼神，说话时也总是小心翼翼，生怕触碰到什么敏感的话题。好在接下来几个月，大大小小的赛事接连不断，训练、比赛、出差填满了两人的生活，那些没说透的矛盾，也在忙碌中被暂时冲淡，两人的关系倒是比之前缓和了一些。
还记得当初加回联系方式的时候，两人几乎没怎么聊过天，对话框里永远只有“收到”“好的”这类简单的回复。可在这几个月飞往全球各地比赛的日子里，他们却慢慢开始有了更多的交流——有时候是孙嘟嘟分享比赛场馆外的风景，有时候是王耶耶吐槽酒店里不合口味的饭菜，一来二去，倒像是回到了以前熟悉的状态。
这天晚上，孙嘟嘟刚结束训练回到家，就收到了王耶耶的消息。
【Hope：回来了吗？】
【Sunshine：嗯，刚到家，正要煮点粥喝。】
【Sunshine：（笑脸）对了，我妈今天过来了，给我送了好多她自己做的吃的，有你之前说喜欢的腌萝卜和酱黄瓜，我分了你一些，你要不要过来拿？】
【Hope：明天吧，今天有点晚了，怕打扰你。】
【Sunshine：不打扰的，不过明天也可以，我等你。】
发完消息，孙嘟嘟放下手机，转头看了眼客厅角落被她拆得乱七八糟的包裹——里面全是妈妈带来的东西，有真空包装的卤味，有晒干的干货，还有几罐密封好的腌菜。她蹲下身，从里面仔细挑出几罐王耶耶喜欢的腌萝卜和酱黄瓜，又额外拿了一罐妈妈新做的酸豆角，一一摆好。
梳理分配好之后，孙嘟嘟把这些腌菜仔细打包好，放进冰箱的冷藏层，做完这一切，她才满意地拍了拍手上的灰，转身去厨房煮粥。
自从去年转型当了教练之后，孙嘟嘟的时间就变得充裕了起来。以前当运动员的时候，她的世界里只有那颗白色的乒乓球，每天不是在训练馆，就是在去比赛的路上，打比赛、拿成绩，几乎成了她二十八岁之前的全部。可现在，她有了更多属于自己的时间，可以去做以前想做却没机会做的事情。
她开始学着做饭，周末会去逛菜市场，挑选新鲜的食材；她会在傍晚的时候去公园散步，看夕阳落在湖面的样子；她还会拿出以前没时间看的书，窝在沙发上读一下午。慢慢的，孙嘟嘟想明白了，她的生命里，不应该只有乒乓球，还应该有山川河流，有美景美食，有那些被忽略的、细碎的美好。她想弥补曾经那个只围着训练和比赛转的自己，想让自己走出去，多看看这个世界，开拓眼界。
说干就干，孙嘟嘟吃完粥，擦了擦嘴，转身从书架上扯过那本压在书本下面的计划本——那是她去年买的，一首没怎么用。她翻开本子，拿起笔，把自己一首想去的几个地方一一写了下来：云南的大理，福建的厦门，还有国外的冰岛和日本……写完之后，她又打开电脑，开始查攻略、算日子，对比机票和酒店的价格，认真地规划着每一段旅程。
等把所有行程都初步规划好之后，孙嘟嘟看着屏幕，犹豫了片刻，还是打开了一个新的文档，在键盘上敲下了三个字：辞职信。
回到北京当教练，己经有一年的时间了。这段日子里，她和队里的孩子们相处得很愉快，也很舍不得乒乓球队这个像家人一样的大家庭。可孙嘟嘟心里清楚，她当初选择和乒乓球在一起，是因为热爱；现在，她想尊重自己的意愿，去做一些自己真正想做的事情。至于什么时候提交辞职信，她还没想好，或许是等这段赛程结束，或许是等自己的旅行计划完成，一切都还待定。
匆匆写好一篇初稿，孙嘟嘟保存好文档，关掉电脑。她走到书桌前，打开最下面的一个抽屉，从里面慢慢拿出一个小小的丝绒盒子——里面装着一枚戒指，是她去年在国外比赛时买的，当时看着好看就买了下来，后来却一首没机会送给王耶耶。
她打开盒子，看着里面那枚银色的戒指，心里又开始犹豫：自己现在，该不该跟王耶耶说自己的想法呢？说自己想辞职去旅行？说自己其实也在慢慢放下过去的顾虑？她皱着眉，手指轻轻着戒指的边缘，终究还是没下定决心，又把盒子放回了抽屉里。
窗外的夜又深了些，孙嘟嘟走到窗边，看着楼下空荡荡的街道，心里默默想着：或许，等明天他来拿腌菜的时候，可以试着跟他聊一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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