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氏集团顶层董事会会议室，如同一座冰冷的水晶棺椁。
巨大的环形会议桌由整块黑曜石打磨而成，倒映着天花板上纵横交错的银色灯带，也倒映着围坐其间的十二张面孔——或苍老，或精明，或隐藏着不易察觉的恐惧。空气里弥漫着高级古龙水、雪茄余烬和一种更尖锐的、权力更迭前夕特有的肃杀气息。
沈清文坐在萧景天右手侧稍后的位置，一个微妙且从未有外人占据过的位置。他穿着合体的深灰色西装，姿态安静，像一件过于精致的武器。他的视网膜快速扫过全场，变异感官将每个人的微表情、心率、甚至信息素的细微变化拆解成数据流，无声地汇入他脑内的评估模型。
李副总（或者说，他的克隆体）坐在长桌另一端，嘴角挂着程式化的微笑，但指尖在桌面敲击的频率暴露了底层程序的焦躁。另外两位被标记的董事，则一个不停地擦拭眼镜，一个反复调整着领带结。
萧景天坐在主位，背对着落地窗，窗外初升的朝阳为他周身镀上一层冷硬的金边。他面前只放了一杯清水，手指无意识地转着杯壁，发出几乎听不见的细微摩擦声。只有沈清文能感知到他绷紧如弓弦的肌肉下，那稳定到可怕的心跳，以及通过两人之间无形的纽带传来的、冰冷而磅礴的计算力——他正在脑海中同步推演着无数种可能性和应对方案。
“开始吧。”萧景天开口，声音不高，却像一块冰砸进寂静的湖面，瞬间冻结了所有细微的骚动。
前期的议程枯燥而高效。财务报告、季度展望、人事变动……萧景天处理得雷厉风行，每一个决策都精准狠辣，堵死了所有可能被借题发挥的漏洞。反对派几次试图发难，都被他用更庞大的数据、更严密的逻辑毫不留情地驳回。
会议室成了他一个人的战场，而他是指挥若定的君王。
沈清文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萧景天，同时也分神监控着全场。他发现李副总的克隆体几次将手伸向西装内袋，又强行忍住——那里藏着的不是武器，而是一个微型信号发射器。他们在等待某个指令。
议程进行到最关键的一项——审议并通过由萧景天提出的《集团未来十年战略规划及萧清城遗留资产清算方案》。这份方案一旦通过，意味着萧清城时代的彻底终结，及其残余势力的清洗。
陈副总终于找到了机会。
“关于资产清算部分，”他慢条斯理地开口，声音带着一种非人的平滑，“我认为有必要慎重。老萧总（萧清城）毕竟为集团立下过汗马功劳，某些‘历史遗留问题’的处理，是否过于……激进和绝情了？”他刻意加重了“绝情”二字，目光意有所指地扫过萧景天。
另外两位董事立刻附和。
“是啊，景侄，做事留一线。”
“有些项目牵扯很深，贸然切断，恐怕引起不必要的动荡……”
萧景天端起水杯，抿了一口，灰蓝的眼瞳里没有任何波澜。
“集团的未来不需要依靠‘历史遗留问题’。”他的声音冷冽，“至于绝情……”他放下水杯，发出一声清脆的轻响，“萧清城先生在世时，最常教导我的就是，商业社会，情感是多余的累赘。我不过是遵循他的教诲。”
他几句话，轻描淡写地将“绝情”的帽子反扣了回去，堵得对方一时语塞。
李副总的克隆体脸色阴沉下来，手指再次探向内袋。
沈清文的胎记微微一烫。他注意到会议室角落的空气净化器出口，极其微量地释放出了一种无色无味的气体——神经诱导剂，能放大焦虑和攻击性，显然是针对萧景天的精神状态设计的。
几乎在同时，萧景天的指尖几不可察地蜷缩了一下。沈清文通过共感，捕捉到他精神壁垒瞬间的波动，MLC系数有一个微小的攀升——那些枷锁在药物和话语的双重刺激下开始收紧。
沈清文垂下眼睫，指尖在平板电脑上快速划过。预先布置在会议室各处的纳米级中和粒子被无声激活，迅速分解了空气中的诱导剂。同时，他调整了自己生物电场的输出频率，像一张无形的网，轻柔地覆盖在萧景天周围，形成一道稳定的屏障，中和掉外部的精神干扰。
萧景天似乎察觉到了什么，极快地瞥了沈清文一眼，眼底闪过一丝难以捕捉的复杂情绪，随即恢复了冰封般的冷静。
“投票吧。”他不再给对方纠缠的机会，首接切入了最终程序。
电子投票器亮起。
赞成、反对、弃权……一个个光点依次亮起。气氛凝重得能滴出水来。
李副总的克隆体脸色越来越难看。投票形势并未像他们预期的那样发展。萧景天前期雷霆手段清理了不少障碍，加上沈清文提供的那些关于部分董事见不得光的交易证据（匿名送达），许多人不敢也不能再支持萧清城旧部。
当最终计票结果显示“赞成”以压倒性优势通过时，陈副总的克隆体猛地站了起来！
“我反对！程序不合法！”他嘶吼道，声音因底层程序的错乱而变得尖利扭曲，“萧景天！你篡改数据，排除异己！你和你的那个……”他的目光怨毒地射向沈清文，“……实验体，根本就是一丘之貉！你们都会毁了萧氏！”
他猛地掏出那个信号发射器，就要按下！
就在这一刹那——
沈清文动了。
他没有起身，只是指尖在平板电脑上轻轻一点。
李副总克隆体手中的发射器突然爆出一簇细小的电火花，瞬间失灵。同时，会议室所有的出口悄然滑落加固防爆门，将这里彻底封闭成一个孤岛。
“抱歉，李副总，”沈清文抬头，琥珀色的眼瞳平静无波，仿佛只是处理了一个小小的技术故障，“信号屏蔽是标准安全程序。”
萧景天缓缓站起身。
他一步步走向面如死灰的克隆体，每一步都像踩在所有人的心跳上。
“你说得对，”萧景天在克隆体面前站定，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声音轻得像耳语，却带着千钧之力，“我和他，确实是一体的。”
他伸出手，不是攻击，而是近乎优雅地摘下了克隆体耳朵上一个伪装成皮肤病的微型通讯器。
“告诉苏媛，”萧景天对着通讯器说道，声音透过网络传向未知的远方，“游戏结束了。父亲的‘遗产’，我会一点不剩地……清理干净。”
他五指收拢，微型通讯器化为齑粉。
克隆体像是被抽走了所有支撑，软倒在地，眼神涣散，嘴里喃喃着无意义的代码碎片。
萧景天不再看他，转身面向剩余的董事。此刻的他，周身散发着无可争议的、属于绝对统治者的威压。
“还有人反对吗？”
一片死寂。
董事会结束后，萧景天屏退了所有人。
空旷的会议室里，只剩下他和沈清文。夕阳透过巨大的落地窗照射进来，将黑曜石桌面染成一片温暖的橙红，也柔和了萧景天脸上冰冷的线条。
他背对着沈清文，望着窗外被踩在脚下的城市，久久没有说话。胜利的喜悦并未出现在他身上，反而是一种巨大的、仿佛抽空了所有力气的疲惫，以及更深沉的、无人能懂的寂寥。
沈清文安静地站在原地，没有打扰他。他能感受到萧景天精神世界里那场刚刚平息的风暴，以及风暴过后的一片狼藉。MLC的读数依旧不稳，像是在废墟上徘徊。
许久，萧景天才缓缓转过身。夕阳在他身后勾勒出金色的轮廓，他的脸隐在阴影里，看不清表情。
“过来。”他说。
沈清文走上前。
萧景天伸出手，指尖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轻轻碰了碰沈清文腰侧西装下那片隐藏的淤青。
“还疼吗？”他问，声音低沉。
沈清文摇头：“你呢？”
萧景天没有回答，只是猛地将他拉进怀里，紧紧地、用力地抱住。这是一个毫无缝隙的、几乎令人窒息的拥抱，仿佛要确认彼此的真实存在。他的下巴抵在沈清文的肩窝，呼吸沉重而灼热。
沈清文能感觉到他胸腔里激烈的心跳，以及一丝……极轻微的、压抑的哽咽。
他没有动，任由萧景天抱着，双手缓缓回抱住他紧绷的脊背，一下下地、轻柔地拍着，像安抚一头受伤后终于归巢的猛兽。
窗外的城市华灯初上，霓虹闪烁，如同一片流动的星河。而在这片星河之巅的寂静宫殿里，他们像两个在无尽战争中终于幸存下来的士兵，紧紧依靠着彼此，分享着劫后余生的疲惫，以及那微不足道却至关重要的温暖。
“回家了。”沈清文低声说。
萧景天的身体僵硬了一瞬，随即更紧地抱住了他，仿佛要将他揉进自己的骨血里。
“嗯。”一个单音节的、沙哑的回应，却重若千钧。
权力的棋局终告一段落，而属于他们的故事，才刚刚翻过血腥的一页，迎来了一个伤痕累累、却充满未知可能的黎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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