芬兰，伊纳里湖。
零下三十五度的空气像剔透的水晶，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刺骨的清冽，却又奇异地洗涤着肺腑深处积年的尘埃。极夜笼罩着这片冰雪荒原，唯有头顶浩瀚的银河与偶尔流转变幻的极光，提供着梦幻般的光源。
一座完全由冰砌成的玻璃穹顶小屋，如同钻石般镶嵌在冰封的湖面中央。屋内壁炉燃烧着桦木，噼啪作响，温暖的光晕驱散了严寒，在冰墙上投下摇曳的、橘黄色的影子。
沈清文裹着厚厚的驯鹿皮毯，坐在壁炉前的冰雕沙发上（铺着厚厚的毛皮），看着窗外。一道巨大的、如同绿色丝绸般的极光正横贯天际，缓缓舞动，光芒倒映在光滑如镜的湖面上，天地间仿佛只剩下这片无声流淌的光之河流。
萧景天端着两杯热气腾腾的Gl?gi（芬兰热红酒）走过来，递给他一杯。他穿着高领的黑色羊绒衫，身形挺拔，少了些商场上的凌厉逼人，多了几分旅途带来的松弛感。只是那灰蓝眼瞳在看向沈清文时，依旧带着某种深沉的、未曾宣之于口的专注。
“还在想董事会的事？”萧景天在他身边坐下，冰雕座椅发出轻微的承重声。
沈清文接过温热的酒杯，香料和红酒的气息温暖了鼻腔。他摇摇头，指尖无意识地着杯壁：“只是在看光。”他顿了顿，补充道，“它的波动频率很奇特，像一种……活着的能量。”
萧景天顺着他的目光看向窗外，极光正从绿色渐变为淡紫，如同宇宙深处神秘的叹息。“嗯，”他低应一声，“比股市曲线好看。”
沈清文的嘴角几不可见地弯了一下。他抿了一口热酒，甜涩的液体顺着喉咙滑下，带来一路暖意。这趟突如其来的北欧之旅，是萧景天在董事会结束一周后首接安排的，没有给他任何拒绝的余地。沈清文知道，这不是度假，而是另一种形式的“隔离”与“观察”——观察董事会风波后两人的状态，观察那些修复因子和情感纽带是否真的稳定。或许，也是一种笨拙的补偿。
“明天去冰酒店？”萧景天问，语气像是讨论一个再普通不过的行程。
“好。”沈清文点头。他的变异感官能捕捉到萧景天平静表面下那一丝不易察觉的试探和……期待？
壁炉里的火又噼啪响了一声。极光在窗外无声地流淌，将相顾无言的两人笼罩在一片静谧而魔幻的光晕里。
冰酒店与其说是酒店，不如说是一座庞大的冰雪艺术宫殿。
所有的墙壁、家具、装饰乃至酒杯，都由纯净的冰块雕刻而成，折射着彩灯投射的光芒，五彩斑斓，光怪陆离。游客们的惊叹声在冰冷的空气中回荡，带着一种不真实的兴奋感。
萧景天和沈清文并肩走在冰雕的走廊里。萧景天似乎对这一切有些兴趣缺缺，他的目光更多是落在沈清文身上，观察着他对周围环境的反应。而沈清文，则完全被这些冰雕吸引了。他的指尖轻轻拂过光滑冰冷的墙壁，变异视觉能清晰地“看”到冰块内部细微的气泡和结晶结构，甚至能感知到它们随着温度变化而发生的极其缓慢的应力改变。
“喜欢？”萧景天注意到他停留在一座冰雕麋鹿前久了些。
“它的结构很完美，”沈清文客观地评价，“重心计算精确，能承受比自身重量大得多的压力。”
萧景天：“……”他揉了揉眉心，似乎对沈清文这种过于“沈清文式”的欣赏感到些许无奈，但眼底却掠过一丝极淡的笑意。
他们路过一个冰酒吧，作者“兮兮的书屋”推荐阅读《当大佬遇上他的理想型》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游客们正用冰雕的杯子喝着各种颜色的利口酒。萧景天脚步顿了顿，看向沈清文：“试试？”
沈清文对酒精没什么兴趣，但他看到了萧景天眼底那抹几乎可以称之为“兴致”的光芒。他点了点头。
两杯透明的芬兰伏特加，盛在冰雕的方杯里。萧景天拿起一杯，示意沈清文。冰块相碰，发出清脆悦耳的“叮”声，像是某种仪式。
烈酒入喉，像一道冰线滑下，随即在胃里燃起一团火。沈清文微微蹙眉，这感觉过于刺激。萧景天却面不改色，只是看着沈清文微微泛红的脸颊和皱起的鼻子，嘴角的弧度加深了些许。
“不喜欢？”
“燃烧效率太低，且对神经系统有抑制作用。”沈清文如实回答。
萧景天低笑出声，笑声在冰穹顶下显得格外清晰。他很少这样笑，不是嘲讽，而是真正的愉悦。他拿过沈清文手里剩了大半的酒，很自然地一饮而尽。
“走吧，”他放下杯子，冰杯底与冰台面冻结在一起，“带你去个地方。”
他握住沈清文的手腕，不是以往那种不容置疑的力道，而是带着体温的、自然的牵引，穿过嬉笑的人群，走向酒店后方一个标着“艺术家工作室”的区域。
工作室里很安静，只有几个真正的冰雕艺术家在专注地工作，凿冰声清脆而有节奏。巨大的冰块堆放在一旁，等待着被赋予形态。
萧景天和一位负责人模样的老者低声交谈了几句，对方看了看沈清文，又看了看萧景天，脸上露出惊讶又了然的笑容，点了点头。
“你想试试？”沈清文有些意外。他想象不出萧景天拿着冰凿的样子。
萧景天没回答，只是递给他一套专业的防寒手套和工具，然后自己拿起一把冰凿，走向一块半人高的、极其纯净的巨冰。他站在冰块前，没有立刻动手，而是伸出手指，轻轻触摸着冰面，像是在感受它的温度和纹理，灰蓝的眼眸里闪烁着沈清文看不懂的、异常专注的光芒。
沈清文站在他身侧，没有打扰。他看着萧景天的侧脸，看着他那双习惯于签署亿万合同、操控金融市场的手，此刻握着一把粗糙的冰凿，竟有一种奇异的和谐感。
萧景天开始动手了。
他的动作起初有些生疏，但很快变得流畅而精准。他不是在随意雕刻，而是胸有成竹，每一凿都落在关键的位置，冰屑纷飞间，一个粗糙的轮廓逐渐显现——那是一个狭长的、垂首的盒子形状。
沈清文的心跳莫名漏了一拍。
随着细节的逐渐清晰，他的呼吸微微屏住。那不再是简单的盒子，而是……电梯的雏形。并凿刻出了门缝的痕迹，甚至还在上方雕出了一个简单的楼层指示面板的轮廓。
萧景天停下来，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在低温下迅速凝结成霜。他呼出的白气氤氲了眼前的冰雕，也模糊了他此刻的表情。他转头看向沈清文，眼神深邃如同窗外的极夜。
“过来。”他说，声音因寒冷和专注而有些低哑。
沈清文走上前，冰凿被他握在手里，冰凉透过手套传入掌心。
“这里，”萧景天的手覆盖在他的手背上，引导着他的手腕，将冰凿的尖端抵在冰雕电梯门中央，“应该有一道痕迹，从左上方斜向下……”
他的声音很近，热气拂过沈清文的耳廓。沈清文的手在他的引导下用力，冰凿尖端没入冰面，发出清脆的碎裂声。一道清晰的划痕出现在门上，完美复刻了记忆中的模样。
——那是当年金融峰会电梯故障时，金属扭曲留下的刮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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