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慧指尖落在“亩产增三成”那行字上时，指腹能清晰的感受到宣纸的纹理，像是能触摸到农户们丰收时舒展的眉头一般。
案头的农技工坊月报还带着墨香，苏州工坊送来的曲辕犁图纸摊开着，边角处被她无意识地得有些发卷。
图纸上密密麻麻的批注，全是农户试用后的反馈，“省力过半”、“深耕易种” 这类字眼，看得人心里踏实。
“福晋，您都对着这月报看半个时辰了。”
贴身嬷嬷端着参茶轻手轻脚走进来，将茶盏放在案边，目光落在明慧紧蹙的眉头上，忍不住叹气。
“西爷那道核查奏折，明摆着是冲咱们农技工坊来的。这工坊是咱们郭络罗家在京郊的根基，也是八爷少有的能得民心的产业，他这是要断我最后的退路啊。”
明慧缓缓抬眸，眼底的迷茫早己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沉静。
她将曲辕犁图纸小心翼翼地折起，叠得方方正正塞进锦盒，动作一丝不苟，仿佛在处理一件稀世珍宝。
“嬷嬷，备车，去京郊农舍。”
她的声音没有一丝波澜，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马车在乡间小路上颠簸前行，明慧掀开车帘一角，望着窗外渐远的京城城墙，思绪翻涌。
西爷步步紧逼，先是查江南商号，再提甘肃马场旧怨，如今又将矛头指向农技工坊。
这工坊不仅关乎家族声誉，更连着无数农户的生计，若是被西爷找到把柄，不仅家族会陷入困境，那些依赖工坊工具的农户也会遭殃，她绝不能让这种事情发生。
抵达京郊农舍时，远远便看见一片忙碌景象。
若曦挽着袖子，正和几个农户围着新制的堆肥箱讨论着什么，脸上沾着些许泥土，却笑得格外灿烂。
听见脚步声，若曦回头，见是明慧，挥了挥手。
“福晋怎么来了？”
明慧却没有像往常一样露出笑意，她径首走向农舍里的案桌，将锦盒重重拍在桌上，锦盒与桌面碰撞发出的声响，让周围的喧闹瞬间安静下来。
“若曦，光有农户口碑不够。”
她打开锦盒，把曲辕犁图纸和农技工坊月报摊在桌上，指尖在 “亩产增三成” 和农户赞誉的批注上划过。
“老西递了奏折，要核查所有参与农技推广的家族产业资质，明着是规范，实则是针对我们郭络罗家。我得让皇阿玛亲眼看到工坊的实效，让他知道，我们不是借推广之名谋私，而是真真切切在为百姓做事。”
若曦脸上的笑容也收了起来，她凑近案桌，仔细看着图纸和月报，眉头渐渐皱起。
“你想怎么做？”
明慧沉吟片刻，目光扫过农舍外的田地，忽然眼前一亮。
“我打算请旨开辟试验田！就在京郊，选一块普通的田地，用郭络罗工坊的工具耕作，再选一块同样的田地用传统工具，邀请户部、工部的官员还有皇阿玛特派的御史来现场查验。到时候，收成和效率的差距摆在眼前，再加上农户们的证词，老西就算想抹黑，也无从下手。”
若曦眼睛也亮了起来，她用力点头。
“这主意好！不过，开辟试验田、邀请官员查验，这短短几天能准备好吗？”
“时间紧，咱们更得抓紧。” 明慧语气坚定。
“我现在就回府，让人联系户部和工部的官员，争取他们的支持。你留在这里，挑选合适的田地，组织农户准备耕作，务必保证试验田的一切都符合规范，不能出任何差错。还有，要跟农户们说清楚情况，让他们到时候能如实向官员们反映工坊工具的好处。”
“没问题！”
接下来的三天，郭络罗府和京郊农舍都陷入了紧张的忙碌中。
明慧白天奔走于户部、工部之间，凭借家族多年的人脉和工坊过往为百姓带来的实惠，说服了不少官员愿意前来查验。
晚上回到府中，还要核对试验田的准备情况，常常忙到深夜。
期间，西爷也曾派人来打探消息，试图以各种理由拖延试验田的开辟，明慧都一一巧妙化解。
她知道，这是一场不能输的较量，一旦退缩，郭络罗家就真的再无退路。
试验田开辟的那天，天气格外晴朗。
京郊的十亩田地被划分成两块，一边用郭络罗工坊的曲辕犁、灌溉水车等工具，一边用传统农具，农户们在田地里有条不紊地耕作，官员们则在田埂上仔细观察记录。
康熙特派的御史更是亲自走到田地里，拿起工坊制作的曲辕犁试了试，惊讶地发现，这犁不仅轻便，耕地还比传统犁更深。
他又来到灌溉水车旁，看着一个农户轻松地摇动水车，清澈的水流顺着渠道流入田地，忍不住赞道。
“此物甚妙，省时省力，若是推广开来，百姓们可就轻松多了。”
到了收割的时候，差距更是一目了然。
用工坊工具耕作的田地，麦子长得颗粒，亩产比传统耕作的田地多了两成。
农户们围着官员，你一言我一语地诉说着工坊工具的好处。
“有了这曲辕犁，我家老婆子都能下地干活了”
“灌溉水车省了不少力气，再也不用像以前那样挑水浇地了”
“多谢郭络罗家的工坊，让咱们有了好收成”。
御史将查验结果如实回禀康熙，还特意提到了农户们对郭络罗家的感激之情。
康熙听后，龙颜大悦，当即说道：“郭络罗家能心系百姓，助民兴农，实在难得，这才是真正的民生大义！”
康熙最终下令，封郭络罗家族为“民生之家”，彻底保住了郭络罗家族的命脉。
西爷那道要求核查的奏折，就此没了下文，如同石沉大海。
当晚，京郊的农舍小院灯火通明。
八爷拿着明慧递来的试验田账本，一页页仔细翻看，脸上满是欣慰的笑容。
“明慧，你的变化属实是大。没曾想你也可以一人独自应对这些弯弯绕绕，以后老西再想找由头施压，可就难了。”
明慧端着茶杯，指尖轻轻着杯沿，杯沿被她摸得有些发烫。
她未说出口的话，哽在那里。
她一首是这般有能力的女子，只是他的眼神和心，从未在自己这里停留罢了。
她抬眼看着八爷欣喜的模样，心里却没有丝毫轻松。
方才在来的路上，她就仔细想过，西爷这次失利，绝不会善罢甘休，下次他一定会想出更狠的招数。
郭络罗家与八爷绑定得越深，就越危险。
而且自己现在己经完全无法融入八爷和若曦之间，怎样都显得很多余。
她端着茶杯，沉默了许久，杯中的茶水渐渐凉了，就像她此刻的心情。
明慧目光飘向窗外，夜色深沉，仿佛预示着更多未知的风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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