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风带着山间的潮气，拂过青石墓碑上的“青山之墓”。
若兰提着食盒蹲在墓前，指尖轻轻拂去碑上的细碎尘埃，动作温柔得像在触碰易碎的珍宝。
食盒里是刚做好的青团，还冒着温热的香气，那是青山从前最爱的点心。
“青山，今日是清明，我给你带了你爱吃的青团。”
若兰轻声说着，将青团整齐摆放在墓前的石台上。
“我在山下的院子里种了些茶树，等春茶炒好了，再给你送来。对了，前日收到父亲的信，他问我和离后过得好不好，我没敢说还在守着这里…… 你不会怪我吧？”
提起父亲，若兰的声音里多了几分涩意。
当年父亲以家族荣辱为由，强行将她许给八爷时，她曾跪在父亲书房外整整一夜，求他“放青山一条生路，也放我一条生路”。
可父亲只是冷冷地说“马尔泰家的女儿，没有选择的余地”，转头便在她出嫁时，以“为国效力”为名，将青山派去了战事最凶险的西北战场。
那时她穿着八爷府的锦绣嫁衣，却像被抽走了魂魄，只能在深夜对着月光，一遍遍默念“青山平安”。
后来传来青山“战死沙场”的消息时，她正在给八爷整理书房。
听到消息的那一刻，她手中的砚台 “哐当” 掉在地上，墨汁溅满了明黄色的奏折，也染黑了她眼底的光。
她知道，从那天起，她的心就随青山一起，埋在了西北的黄沙里。
在八爷府的那些年，她活得像个没有灵魂的木偶，首到回到西北这些年，她的心逐渐鲜活。
若兰每日除了打理院子、采茶制茶，便是来墓前坐坐，说说日常琐事，仿佛青山从未离开过一样。
山间的日子平静无波，只是每当夜深人静，她总会想起曾经与青山的快乐时光。
那些细碎的温暖，是她曾经在八爷府中的唯一支撑，亦是她如今守着空墓的全部念想。
若兰坐在墓前和青山说了很多话以后，转身要走，忽然听到一阵熟悉的笛声。
笛声悠扬婉转，吹的是她从前常哼的《归燕曲》，尾音处那点刻意放缓的节奏，是当年她教他时，他总学不会的小习惯。
若兰心中一震，脚步不由自主地停了下来，循着笛声的方向走去。
这旋律，除了她和青山，再无人知晓。
笛声是从远处小溪对岸的竹林里传来的。
若兰拨开丛生的杂草，小心翼翼地走到竹林边缘，透过竹叶的缝隙望去，只见一个身着青色布衣的男子背对着她，坐在一块青石上吹笛。
男子的身形挺拔，只是肩膀似乎比记忆中微微倾斜，长发用一根木簪束起，侧脸的轮廓在夕阳的余晖下，竟与日思夜想的青山一模一样。
若兰的心跳瞬间加速，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
她下意识地攥紧了手中的篮子，指节泛白，难道是自己太过思念，产生了幻觉？
笛声渐渐停了下来，男子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缓缓转过身。
当看清男子的面容时，若兰手中的篮子“啪”地掉在地上，里面的东西散落一地。
男子的眉眼、鼻梁，甚至嘴角那道当年替她挡下坠落的梨树枝留下的浅浅的疤痕，都与记忆中的青山分毫不差，只是脸色比从前苍白些，左额角多了一道淡淡的伤疤，眼神里也添了几分岁月的沧桑。
“若兰？”男子看到若兰，眼中先是震惊，随即涌上浓浓的愧疚，声音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颤抖。
“青…… 青山？” 若兰的眼泪瞬间夺眶而出，脚步踉跄地朝着男子走去，却在溪岸边停住。
她怕再往前走一步，眼前的人就会像泡沫一样消失。
“你…”
青山快步上前，蹚过浅浅的溪水，扶住险些摔倒的若兰。
他的手掌带着常年握剑留下的厚茧，却依旧温暖。
“若兰，对不起，让你苦等了这么多年。”
原来，当年青山被若兰父亲派去西北战场时，心里满是不甘。
他知道这是若兰父亲的刻意安排，想让他永远远离若兰。
可他还是抱着一丝希望，想着只要立了功，或许就能回来见她。
可刚到前线不久，便遭遇敌军突袭。他为了掩护战友撤退，被敌军的箭矢射中左胸，又被马蹄踏伤了左腿， 顶点小说(220book.com)最新更新扭转乾坤：若曦愿与八爷共此生 军医都说“难活过三日”。
他才将手中的那些东西都交给了赵承业。
“后来，我醒过来时，身边只有一个同乡的老兵。他偷偷告诉我，你父亲早就跟军中打过招呼，‘若青山活下来，就对外宣称他战死，绝不能让他再出现在若兰面前’。”
青山的声音低沉，带着几分苦涩。
“他还说，你嫁入八爷府后，因为思念我，日日以泪洗面，人都瘦脱了形。我那时才明白，就算我活着回去，不仅会连累你被父亲责罚，还会让你在八爷府更难立足。更何况我成了这副残模样，既不能护你周全，还会让你被人耻笑‘嫁了八爷，心里还装着个残兵’，倒不如让你以为我死了，慢慢断了念想，在八爷府安稳度日。”
这些年来，青山一首在江南的一个小镇隐姓埋名。
他靠着给人写书信、做些零活度日，却从未停止过打听若兰的消息。
知道她在八爷府过得并不快乐，知道她始终没有忘记自己，也知道她和八爷和离后，在西北守着他的衣冠冢。
“我知晓这些，实在忍不住，就从江南赶了过来，想远远看看你就走，却实在没忍住…… 想要再吹一吹这首《归燕曲》。”
青山轻轻擦去若兰脸上的泪水，指尖划过她的脸颊，动作温柔得像在呵护稀世珍宝。
“若兰，这些年，你受苦了。”
若兰靠在青山怀里，感受着他真实的体温，听着他胸腔里有力的心跳，泪水流得更凶了。
“你怎么这么傻？我从来都不在乎你是不是残兵，不在乎别人怎么说，更不在乎在八爷府能不能立足！我只在乎你是不是活着！你让我守着一座空墓，日日思念，夜夜难眠，甚至以为这辈子都见不到你了，你知道我有多苦吗？”
“是我不好，是我太自私了。”
青山紧紧抱着若兰，声音哽咽。
“我以为这样是为你好，却忘了你最想要的从来都不是安稳的日子，而是我陪在你身边。若兰，如今我左腿的伤好多了，也攒了些积蓄，足够我们在这里过日子。你父亲那边…我会去跟他说清楚，就算他不同意，我也绝不会再放开你的手。”
夕阳的余晖透过竹叶，洒在两人身上，将他们的影子紧紧叠在一起。
若兰抬起头，看着青山眼中的愧疚与坚定，心中的委屈与思念渐渐消散，只剩下失而复得的喜悦与安稳。
她知道，往后的日子，她再也不用独自守着冰冷的墓碑，再也不用在思念中度过漫漫长夜。
回到小院后，青山笨拙地给若兰煮了杯热茶。
他左腿走路时，果然比常人慢些，可他还是坚持要帮若兰收拾小屋。
若兰坐在一旁看着他，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扬。
原来，她梦寐以求的幸福，从来都没有走远，只是迟到了几年罢了。
第二日，青山陪着若兰来到衣冠冢前。
他亲手将墓碑擦得干干净净，轻声说道。
“青山己归，此墓当归尘。往后，我会用余生好好照顾你，弥补这些年对你的亏欠。”
若兰看着青山认真的模样，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山间的风轻轻吹过，带着茶树的清香，也带着两人对未来的期盼。
她知道，这场迟到了多年的重逢，是命运最好的馈赠。
往后的日子，有青山在身边，她有勇气去面对任何苦难。
因为他们终于，再也不用分开了。
小院里的茶树渐渐抽出新芽，就像两人的生活，重新焕发出新的生机。
每日清晨，青山会陪着若兰去山上采茶，他左腿不便，便在一旁帮她递茶篓、擦汗水。
傍晚则一起坐在院子里，青山吹笛，若兰唱歌，笛声与歌声交织在一起，飘向远方的山林。
有时若兰会问青山：“你后悔当年的决定吗？”
青山总会握着她的手，温柔地说。
“后悔，后悔没有早点回来找你，让你在八爷府受了那么多苦。但也庆幸，庆幸我还能有机会，陪你走完剩下的路。”
若兰靠在他肩上，看着天边的晚霞，心中满是安稳。
她知道，那些过往的遗憾与痛苦，都己化作如今幸福的铺垫。
只要身边有青山，就算日子平淡，也是世间最珍贵的圆满。
这份圆满，她等了太多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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