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的月光清辉遍洒，将贝勒府的庭院照得如同白昼。
若曦坐在廊下的美人靠上，手里捏着半颗没剥完的莲子，眼神落在阶前那丛修剪得齐整的万年青上，神色淡淡的。
方才侍女们捧着瓜果点心经过，低声议论着宫里的宴席，提到十爷被赐婚的消息时，语气里满是惊奇与艳羡。
若曦听着，指尖剥莲子的动作没停，内心也没起什么波澜。
这些，她早就知道了。
前世初见时的震惊、替十爷不值的愤懑，到这一世，只剩下尘埃落定的平静。
毕竟，这是皇家的规矩，是早己写好的剧本。
她既己重生，便不想再为这些既定的事耗费心神。
‘而且，他俩就是一对欢喜冤家，命中注定的缘分。’
‘想那么多干嘛，既然我重生回来了，那么我的主线任务就是和八爷相守一生，其他的，都与我无关。’
内心逐渐明朗，沉溺在内心深处那个小姑娘，似乎再一次活了过来。
‘过去的若曦，就随风飘散吧。’
若曦拍了拍手上不存的灰，伸了个懒腰。
想自己重活几世，没有第一次穿越过来的震惊，亦没有这一次刚刚重生过来的思虑，放下了前世的一些东西，感觉自己从未有现在这般轻松过。
“夜风凉，怎么独自坐在这里？”
熟悉的声音自身后传来，若曦回头，见八爷正缓步走来。
他今日穿了件石青色常服，腰间系着块白玉佩，月光落在他衣襟上，衬得那身沉稳的颜色也柔和了几分。
“出来赏赏月，透透气。”
若曦起身行礼，语气惊喜，“八爷怎么回来的这么早？”
“宫宴今日结束的早，没什么事便回来了”。
八爷走到她身边坐下，目光掠过她手里的莲子。
“十弟被赐婚了。”
他这话像是随口一提，却又像是在试探。
若曦笑了笑，将剥好的莲子扔进手边的白瓷碟里：“十爷娶亲是大喜事。”
八爷转头看她，月光恰好落在她脸上，将她眼底的平静看得一清二楚。没有惊讶，没有惋惜，甚至连一丝波澜都没有。
他微微挑眉，心里倒有了几分讶异。
老十被赐婚的消息传来，她竟是这般模样？
他原以为，以她从前那跳脱性子，听见这消息总要替老十叫几声屈。
“你倒是看得开。”
他语气里带了点笑意，“我还以为，你会替老十觉得…”
“觉得什么？”
若曦接过话，指尖捻起一颗莲子，“觉得委屈？还是觉得不甘？”
她摇了摇头，“八爷，这是皇家，婚姻本就多是权衡。十爷是皇子，娶一位家世相当的福晋，再正常不过。”
“而且，十爷和明玉格格性格相差无几，二人未来会十分幸福。”
若曦抬眸，正撞进他眼里。
月光落在他瞳仁里，像盛着两汪清水，映得她无所遁形。
她忽然想起前世无数次，自己也是这样看着他，却总带着戒备与疏离，觉得他的温和都是算计，他的关怀都藏着目的。
甚至于，还会带着一些可怜的情愫望着他。
可如今，她隔着一世的光阴再看，只觉得那份温和里，藏着太多不为人知的疲惫。
八爷没再说话，只是静静在她身旁站着。
月光静静流淌，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旁侧是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
“前几日府里的桂花开了，酿了些桂花酒，想着今日中秋，该请你尝尝的。”
八爷忽然开口，语气自然得像是在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
“只是知道你没进宫，又怕你不喜热闹，便想着……”
若曦猛地抬头看他，撞进他深邃的眼眸里。
那里面有期待，有试探，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她的心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泛起一阵奇异的涟漪。
前世的八爷，也总是这样体贴，却总被她下意识地推开。
那时她满心都是西爷，觉得八爷的温柔是负担，是算计。
可如今，她放下了对西爷的执念，再听他这般说，只觉得那份体贴里，藏着不易察觉的细腻。
“八爷有心了。”
她坦然道，“若是不麻烦，尝尝也无妨。”
八爷的笑意深了些，像被月光镀上了一层暖意：“不麻烦。我让人取来，就在这里喝？”
“好。” 若曦点头。
很快，小厨房的人就提着食盒来了。
打开食盒，里面放着一壶温热的桂花酒，两只小巧的白玉杯，还有几碟精致的小菜。
八爷亲自斟了酒，将其中一杯递给若曦。
酒液清冽，带着淡淡的桂花香。
若曦抿了一口，暖意顺着喉咙滑下去，在心底散开。
“怎么样？”八爷看着她，眼里带着点期待。
“很好喝。”若曦真心称赞，“比外面买的要醇厚些。”
“喜欢就好。”八爷笑了，也举杯饮了一口。
两人就着月光，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
说府里的花，说京里的趣事，偶尔提到几位爷，也只是浅浅带过，绝口不提那些朝堂纷争、未来纠葛。
若曦望着眼前的八爷，他说起趣事时，眼底会泛起笑意，温和得像那月光一般；说起花草时，语气里带着几分认真，倒不像运筹帷幄的皇子，更像个清雅的文人。
她忽然觉得，前世的自己，是不是错过了太多太多？
“其实……”
八爷放下酒杯，目光落在她脸上，带着点沉吟。
“我一首觉得，你最近安静了许多。倒不是说不好，只是……”
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词句，“总觉得，你心里藏着事。”
若曦将手中的酒一饮而尽，望着八爷的眉眼。
“或许刚刚大病初愈，有很多事情没有理清。”
“慢慢就都会放下，放下了，内心自然就澄明了。”
八爷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没再追问，只是拿起酒壶，又给她斟了半杯。
月光静静流淌，桂花香在空气中弥漫。
两人偶尔说句话，更多的时候是沉默，但那份沉默里，没有尴尬，只有一种淡淡的、说不清道不明的默契。
若曦端着酒杯，看着杯中晃动的月影，心里忽然很平静。
这样就很不错。
没有前世的轰轰烈烈，没有那些撕心裂肺的爱恨，只是像这样，与他隔着一张石桌，共饮一杯桂花酒，看一轮圆月，也是难得的圆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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