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露还凝在海棠花瓣上时，八爷府中的下人们便己忙得脚不沾地。
窗台上的茉莉开得正盛，若曦对着妆奁里那方素色锦盒出神。
想到前世十爷寿辰，自己穿了喜庆的红色衣裙，出了好大的风头。
“巧慧，把那件淡绿色的衣裙拿来，我今儿穿那件，配月白色夹袄吧。”
若曦对端着水盆进来的巧慧说道。
“是，二小姐。”
梳妆打扮后，若曦便去找姐姐。
鎏金铜炉里燃着上好的银丝炭，暖香漫过八爷府正厅的雕花梁柱时，若兰正站在紫檀木圆桌旁理着茶盏。
若曦走上前，接过若兰手中的茶盏，窗棂外透进来的光，映得她月白夹袄上的暗纹愈发清透，比从前的艳色少了几分张扬，多了层旁人瞧不透的沉静。
“这茶盏摆得倒是齐整，只是不知待会儿十爷来了，能不能入得了他的眼。”
明玉的声音裹着寒气撞进来，她身后跟着两个捧着锦盒的丫鬟，珠翠在鬓角晃得人眼晕。
若曦抬眼望去，正撞见她往自己鬓边簪的赤金镶珠花上瞥，那眼神里的轻蔑，和前世无数次刁难时如出一辙。
换作从前，她此刻怕是己攥紧了拳头，势必要争出个高低。
可如今指尖划过茶盏冰凉的釉面，若曦只微微福身行礼，淡淡一笑：“十爷素来不讲究这些虚礼，倒是明玉格格这赤金寿星，亮眼得紧，瞧着像是贡品，想来是花了不少心思。”
这话软中带刺，既捧了明玉的礼物，又暗指她太过铺张。
明玉果然噎了一下，嘴撅的高高的，脸涨得通红：“我给十爷备礼，自然要尽心。不像有些人，空着手来，倒像是来蹭饭的。”
她故意扬高了声音，引得廊下伺候的下人都往这边瞧。
若曦却不接话，只转身从丫鬟手里取过个素面锦盒，打开时露出打开时露出匹白玉雕成的骏马摆件，马鬃飞扬，西蹄踏云，连鞍桥上的鎏金纹路都刻得分明。
“礼轻情意重。”
她将锦盒轻轻放在桌上，目光平静地对上明玉。
“比起珠光宝气，我倒觉得十爷会更喜欢这个。”
话音刚落，院外就传来了十爷吊儿郎当的笑声：“哟，这是在说什么好东西呢？”
众人闻声望去，只见八爷身着月白锦袍，缓步走在最前，唇边噙着温和的笑意。
九爷紧随其后，金紫色的常服衬得他眉眼愈发张扬。
十爷同上一世一般，穿着簇新的红色箭袖，老远就嚷嚷着“看看今儿有什么新鲜玩意儿”。
而西爷和十三爷走在最后，西爷依旧是那身石青色素面袍子，神色淡漠，唯有十三爷脸上带着几分少年人的灵动，正朝若曦眨了眨眼。
后面陆陆续续跟着其他爷以及福晋、宫女等人。
若曦忙屈膝行礼，眼角的余光瞥见明玉正忙着给十爷献殷勤，便顺势将那匹玉马捧到刚走近的十爷面前：“十爷生辰吉乐，这是我为你准备的一点心意。”
十爷笑嘻嘻的接过摆件，指尖着马耳处的弧度，猛地一拍大腿：“这摆件好！这马儿精神！还是你懂我！比某些人送的金疙瘩强多了！”
这话恰好被转身过来的九爷听见，他挑了挑眉，视线在若曦身上打了个转：“哦？若曦姑娘如今倒是越来越会讨十爷欢心了。”
八爷适时开口解围：“好了，外头天寒，先进屋吧。”
他说话时，他说话时，目光在若曦身上停留片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暖意，随即在那匹玉马上停了一瞬，又移开了视线。
西爷自始至终没说一句话，只是在众人落座时，恰好选了若曦斜对面的位置。
八爷坐在主位一侧，目光却时不时落在若曦身上。
席间，若曦为各位爷布菜时，走到八爷面前，他轻声道：“方才在外头，委屈你了。”声音压得极低，只有两人能听见。
若曦心头一颤，抬眼看向八爷，望着他眼中满是关切的神情，让她一时有些恍惚。
走到明玉附近时，明玉故意打翻了手边的茶杯，茶水溅湿了若曦的衣袖。
若曦正欲离席整理，八爷却先一步吩咐丫鬟：“取件干净的衣裳来，给若曦姑娘换上。” 语气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明玉见状，撇了撇嘴，不敢再作声。
若曦换好衣裳回来的途中，却瞧见西爷站在庭前，似是在等她。
“西爷。”若曦福身。
西爷并未说话，而是走近了若曦，从袖中取出个小巧的瓷瓶，瓶身上“清凉油”三个字极小，她却清楚的注意到了。
“多谢西爷，茶水并未泼在若曦手上，就不劳烦西爷了。”
若曦默默退后一步，拉开了和西爷之间的距离。
抬眼时，正撞上西爷垂下的眼睫，那浓密的阴影下，藏着她前世从未读懂过的深意。
“西爷若是没有其他的事，若曦就先告退了。”
言罢，若曦想要绕过西爷回屋。
“你在躲我？”西爷转过身叫住了若曦。
“西爷多虑了，若曦只是怕八爷担心。”
说罢，若曦便急匆匆的离开了，一边在心中碎碎念。
‘躲你，我当然要躲你。’
‘我前世的悲剧十之八九都来自于你。’
西爷站在原地并未离开，他察觉到心中好似有什么东西在悄悄的离他远去，是他再也抓不住的。
阳光在他石青色的袍角投下细碎的光斑，仿佛预示着，这一世的命运，终究是不一样了。
若曦回到宴席厅刚坐下，就见八爷递过来一盏温热的参茶。
“暖暖身子，别着凉了。”
他的指尖不经意间碰到了若曦的手，两人都微微一顿，若曦迅速收回手，脸颊泛起一丝红晕，却朝着他笑道：“多谢八爷。”
八爷看着她略微泛红的脸颊，嘴角的笑意更深了些。
他察觉到若曦变了许多，少了从前的莽撞，多了份沉稳。
似乎，放下了一些东西，虽偶尔会显露出不该属于这个年纪的忧虑，但本性却是无法更改的活泼。
在他面前，偶尔又会流露出羞涩深情和那份说不出的张扬明媚，让他觉得格外动人。
他坐回主位，端起自己的酒杯，朝若曦的方向示意了一下，眼中的情意，如同炉中缓缓燃烧的银丝炭，温暖而绵长。
宴席依旧在热热闹闹的进行，西爷不知何时回来的，面色依旧沉静如冰。
阳光透过窗棂照进来，在八爷月白的锦袍上投下淡淡的光影，也照亮了他看向若曦时，那满含温柔的眼眸。
内心一颗萌芽此时疯长。
他似乎有了更多的机会，去亲近这个让他放在心上的女子。
而她，似乎也并不排斥自己的靠近。
甚至…她也在靠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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