备用马达的突突声在狂风暴雨中显得微弱而顽强,如同垂死病人的心跳,支撑着这艘饱经摧残的渔船,在墨黑色的怒海中艰难前行。
每一次巨浪拍来,船体都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仿佛下一秒就要散架。
海水不断从各种缝隙涌入,所有人都变成了不停舀水的机器,体力飞速消耗。
洛夕靠在驾驶舱外壁,用厉渊给的手帕死死按着左肩。
疼痛己经变得麻木,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的虚弱感,伴随着失血带来的轻微眩晕。
雨水不断冲刷着她的脸颊,冰冷刺骨,反而让她勉强保持着清醒。
她必须保持清醒。
厉渊站在几米外,同样浑身湿透,水珠从他棱角分明的下颌线不断滴落。
他没有参与舀水,而是像一尊沉默的礁石,目光锐利地扫视着黑暗的海面,以及……大部分时间落在洛夕身上。
他的审视毫不掩饰。这个女人身上的违和感太强烈了。
精湛的潜水技术、面对超自然威胁的惊人冷静、对船只和海上危机的熟悉指挥、还有那深不见底、甚至敢于毁掉重要圣像的狠绝与果断……
每一点都与他最初在咖啡馆看到的那个柔弱惊慌的形象格格不入。
她到底是谁?
真的不是“夜鸮”?还是说,“夜鸮”本就如此善于伪装?
那个沉入深海的圣像……是真的无法打捞了,还是她计划好的金蝉脱壳?
无数的疑问在他脑中盘旋,让他看向洛夕的眼神越发深邃难测。
就在这时,负责在船尾维护马达的一个手下连滚爬爬地冲过来,脸上满是惊恐:“先生!洛小姐!马达的声音不对!转速在下降,可能快要熄火了!”
所有人的心猛地一沉!
失去动力,在这风暴里就是死路一条!
洛夕脸色一变,强撑着站起来:“我去看看!”她比任何人都清楚那台老旧马达的极限。
厉渊一把按住她没受伤的肩膀,触手一片冰凉湿滑。“你指路,我去。”他的语气不容拒绝,目光扫过她苍白的脸和渗血的肩。
情况危急,洛夕没有争辩,快速道:“可能是进水导致火花塞受潮,或者过滤器被杂物堵塞!工具在引擎盖旁边的防水箱里!”
厉渊深深看了她一眼,转身大步冲向船尾,身影很快消失在暴雨和浪涛中。
船尾的情况更糟。汹涌的海水不断拍打上来,那台暴露在外的马达剧烈颤抖着,发出濒死的呜咽声。
厉渊和另一个手下顶着风浪,艰难地打开引擎盖,试图进行紧急维修。
洛夕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紧张地望向船尾方向。每一次马达声音的减弱都让她的心往下沉一分。
突然!
一道特别巨大的阴影从船侧的海面下猛地掠过!速度极快,体积庞大得令人窒息!
“水下有东西!”一个正在舀水的手下惊恐万状地尖叫起来,指着漆黑的海面。
几乎同时,船尾传来一声剧烈的金属扭曲声和手下的一声惨叫!紧接着,马达的轰鸣声戛然而止!
世界瞬间陷入一片绝望的死寂,只剩下风暴的咆哮和海浪的怒吼。
动力,彻底消失了。
渔船失去了最后一点挣扎的力量,如同断线的风筝,瞬间被一个巨大的浪头打得横了过来,船体发出不堪重负的可怕嘎吱声,几乎要当场解体!
“抓紧!”
洛夕的声音被风吹散,她死死抱住一根固定的柱子,身体被甩得飞起。绝望如同冰冷的海水,瞬间淹没了她。
完了……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必死无疑之际——
船尾方向,猛地传来一声压抑着极度痛苦和用力的低吼!
紧接着,那台本己熄火的马达,竟然奇迹般地、断断续续地重新响了起来!虽然声音极其不稳定,时断时续,但确实还在努力地工作着!
渔船堪堪在下一个巨浪拍来之前,勉强摆正了船头,避免了倾覆的命运。
洛夕难以置信地望向船尾。
暴雨中,一个高大的身影半跪在疯狂颠簸的船尾,一只手死死抓着固定环,另一只手竟然……竟然徒手探入了轰鸣震颤的马达内部!
他的手臂肌肉紧绷到极限,额角青筋暴起,脸上混合着雨水、汗水和极度痛苦的神色,仿佛正在承受巨大的伤害!
是厉渊!
他在用这种近乎自残的方式,强行维持着马达的运转!
那个之前惨叫的手下倒在一边,抱着自己的手臂,显然刚才的意外中受了伤。
洛夕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呼吸猛地一窒。
她没想到……他会做到这种地步。
为了活下去?还是为了……船上包括她在内的所有人?
这一刻,那个冷酷、霸道、不近人情的男人形象,出现了一丝裂痕,露出底下某种惊人的、近乎野蛮的坚韧和担当。
“方向……西南……”厉渊嘶哑的声音从船尾传来,几乎被风雨声淹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指令。
洛夕猛地回神,压下心中的震撼,立刻朝着驾驶舱内的船老大大声重复指令:“西南方向!稳住!”
她看着那个在船尾暴雨和浪涛中,徒手维系着动力源的男人,眼神变得无比复杂。
时间在煎熬中缓慢流逝。
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暴雨的势头终于开始减弱,天空的墨黑色渐渐褪成灰蒙,海浪虽然依旧汹涌,但己不再是毁灭性的巨浪。
风暴,过去了。
当第一缕微弱的天光艰难地穿透云层,照亮这片劫后余生的海域时,备用马达发出一声最后的哀鸣,彻底停止了工作。
但己经不要紧了。渔船漂浮在相对平稳的海面上,虽然破损严重,但至少没有沉没。
精疲力尽的人们瘫倒在湿漉漉的甲板上,连动一根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了。
厉渊缓缓地将手从马达中抽出。
他的右手手臂至手掌一片血肉模糊,被高速运转的零件和高温严重灼伤撕裂,伤口惨不忍睹,甚至能看到一丝白骨。
他的脸色因失血和剧痛而苍白如纸,身体晃了一下,几乎栽倒。
洛夕强撑着站起来,踉跄着走到船尾。
她看着他那只惨不忍睹的手,又看向他因忍痛而紧抿的嘴唇和汗湿的额头,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
她沉默地从自己潜水服的应急包里拿出最后一点止血粉和绷带——东西不多,而且也被海水浸湿了大半。
她走到他面前,没有说话,只是小心翼翼地、尽可能轻地开始替他处理那可怕的伤口。
厉渊没有拒绝,也没有说话,只是低头看着她。
她的动作很熟练,眼神专注,长睫毛上还挂着水珠,苍白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他却能感受到她指尖那极其轻微的颤抖。
两人靠得很近,能闻到彼此身上海水、血腥和雨水的味道。
一种奇怪的、沉默的张力在两人之间蔓延,不同于之前的对抗和猜疑,更像是一种……经过生死考验后,精疲力尽的复杂共鸣。
“为什么?”洛夕终于低声开口,声音沙哑,没有抬头。
厉渊沉默了片刻,看着海平面尽头逐渐亮起的天光,声音同样低沉沙哑:“你死了,谁带我离开这片海?”
还是那句话。
但这一次,听起来却似乎有哪里不一样了。
洛夕包扎的手顿了一下,没有再问。
她快速处理好伤口,虽然简陋,但至少止住了血。
当她抬起头时,发现厉渊正一瞬不瞬地看着她,那双深邃的眼眸里,审视依旧,却似乎多了一些别的东西。
“现在,”他缓缓开口,声音带着重伤后的虚弱,却依旧有着迫人的力量,“我们该好好谈一谈了,洛小姐。”
“关于你的真实身份,关于青铜盒,关于……你究竟知道多少。”
天光渐亮,孤舟漂浮于苍茫大海。
风暴虽歇,船上的危机却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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