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强是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吵醒的。
窗外天刚蒙蒙亮，他揉着眼睛爬起来，看了眼手机——早上六点半。
家长会过后，他的生活又回到了之前的模样。这几天连轴转修电器，累得沾床就睡，此刻脑袋还昏沉沉的。
“小林师傅！在家吗？”门外传来邻居赵大爷焦急的声音，“我那台老收音机坏了，今天要听早间新闻啊！”
林强赶紧套上衣服开了门。赵大爷手里捧着个掉漆的黑色收音机，机身磨得发亮，一看就有些年头了。
赵大爷嗓门里满是着急：“邪门得很！昨晚临睡前还听着评书呢，关的时候好好的，今早天刚亮我就想打开听听早间新闻，按了半天开关，那机器愣是没一点反应，屏幕也黑沉沉。”
他说着往屋里探了探脖子，目光落在林强身后的工具箱上，脚底下不自觉地挪了两步，声音压得更低了：“这机器旧是旧了，可里面存着重要东西呢，去年我家老太婆走之前，我偷偷录了几段她唠叨我的话，有时候夜里睡不着，打开听听，就跟她还在跟前儿似的……这要是真坏了，那些声音找不回来，我……”
老人喉咙里滚过含糊的哽咽，眼角的皱纹挤成一团，像是被什么东西揪着往上提。
林强心里跟着难过了一下。
他接过那台老式半导体，指尖触到冰凉的金属外壳时，能感觉到边角被得光滑的弧度。机身的按钮蒙着层深褐色的氧化痕迹，显然是用了许多年的旧物，背面却工工整整贴着张塑封的照片，边角己经泛黄卷翘，里面赵大爷笑得露出牙，身边的老太太正嗔怪地看着他，眉眼弯成了月牙。
此刻再看手里这台老旧的收音机，林强知道，它承载的是老人没说出口的念想。
“大爷您别急，我看看。”林强把收音机放在桌上，翻出螺丝刀小心翼翼地拆开外壳。电路板上积着层薄灰，几个电容的引脚锈迹斑斑。他用万用表量了量，眉头渐渐松开，“是电源接口接触不良，小问题。”
赵大爷的目光黏在林强手上的收音机上。
首到林强说“小问题”，他紧绷的肩膀才倏地松垮了下来，可那口气还没顺到底，又被新的担忧顶了上来。他赶紧往前凑了凑：“能修好？”问完又怕答案不够确定，紧跟着补了句，“那……那里面的录音呢？不会弄没吧？”
“放心，录音在磁带上，碰不着。”林强笑着拿起电烙铁，“您看着，十分钟就好。”
他先用酒精棉擦去接口的锈迹，又把松动的焊点重新焊牢，动作轻柔又耐心。赵大爷蹲在旁边，只觉得整个心都被提起了，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的手，嘴里念叨着“慢点慢点，没事啊，我不急，不急啊。”
果然不到十分钟，林强按下电源键，收音机里先是传来“滋滋”的电流声，随即响起清晰的新闻播报——“今天是2024年3月17日，农历2月初二……”
赵大爷狠狠松了口气，紧接着，他将收音机拿在手里调台，首到找到那个录着声音的频段，里面传出个温和的女声：“老头子，别忘了买斤鸡蛋回来，晚上给你做鸡蛋羹……”
“好了好了！”赵大爷如释重负笑了，“就这么一小会，就好了，跟以前一模一样！小林师傅，你真是神了！”
见林强不拿他的钱
他转身从屋里拎出个布袋子，里面装着几个自家种的西红柿，硬要塞给林强：“拿着拿着！不值钱，一点心意！”
这就几分钟的举手之劳，林强的确是不好意思收钱的，更何况，眼前是位独居的老人。
眼前的西红柿，推辞不过，林强便笑着收下了。
赵大爷突然一拍大腿：“对了！我侄子前两天还跟我念叨，说他那台智能音箱太复杂，教了他丈母娘好几遍都不会用，总误触开关。小林师傅，你懂这玩意儿不？”
林强心里一动。
他低头看着手里的螺丝刀，又瞥下眼神里满是忐忑的赵大爷，忽然想起这段时间跑各家修电器的光景。小区里的老人们，似乎都绕不开对智能设备的犯怵。
比如张婶家的智能音箱，总因为她带着口音的指令毫无反应，最后只能当摆设；李伯的智能手机，屏幕上的字调最大也看不太清，误触了付费项目急得不知道怎么办；还有王奶奶，不过是想连个WiFi，却要对着满屏的图标捣鼓了半天，最后反倒把网络设置搞乱了……
这些在年轻人眼里便捷到随手可用的东西，到了老人们那里，却像隔着层看不见的墙。
存在着诸多问题，按钮太小啊，字太密啊，步骤太绕，语音指令认生，稍微错一步就可能出岔子。他们不是不想跟上时代潮流，只是那些被设计得越来越智能的设备，大多数是为了年轻人服务的。
就像赵大爷这台老式收音机，笨拙，简单，却陪着他走过了最难的日子。而那些闪亮的新玩意儿，反而让他们觉得自己像被落在了时代后头，连想好好用个东西，都得鼓足勇气求人。
“略懂一点。”林强笑着说，“智能音箱一般是系统设置的问题，调调程序就能简单点。”
“真的？”赵大爷眼睛一亮，“我侄子就在隔壁楼住，要不你现在跟我去看看？他说这玩意儿花了三百多买的，扔了可惜，不扔吧，用着又闹心。”
林强看了眼窗外，朝阳刚爬上楼顶。他揣上工具箱：“走，看看去。”
赵大爷的侄子叫孙伟，五十多岁，开了家小超市。见林强跟着来，愣了一下：“叔，这是？”
“这是小林师傅，修电器的好手！”赵大爷把收音机往桌上一放，“我这台老古董都能修好，你这新玩意儿肯定没问题！”
孙伟半信半疑地指着茶几上的智能音箱：“就是这个，我妈总说按不对，语音唤醒也不灵敏，昨天这个音响不知道误触哪里了，自己把音量调到最大，吵得邻居敲门。”
林强拿起音箱摆弄了几下。这是个白色的圆柱体，顶部只有三个触摸键，确实小巧，但对老人来说太不友好了。主要是键位没标识，触摸感应还特别灵敏。老人根本无法准确按到每个按钮，一旦误触，又马上有反应开始吵闹起来。难怪老人不爱用它。
“问题不大。”林强打开手机，连接上音箱的蓝牙，进入设置界面，“可以把常用功能设置成物理按键，再把语音指令简化，比如‘播放戏曲’就设成‘唱戏’，‘调小音量’设成‘声音小点儿’，老人好记。”
他手指飞快地操作着，一边调一边跟孙伟展示：“您看，还能把按键音效调大，按下去有‘嘀’的一声，老人就知道按对了。再把屏幕亮度调低，晚上不晃眼。”
孙伟看得首咋舌：“还有这操作？我买的时候店员都没说！”
调试妥当后，林强将那台智能音箱递给刚拎着菜篮子进门的孙伟母亲。老太太连忙放下手里的布袋，她伸出手指，轻轻按在屏幕上新生成的“豫剧”的标识上，指尖刚触碰到标识，音箱就“嘀”地响了一声，紧接着，熟悉的梆子声和唱腔便流淌出来，正是她常听的那段《花木兰》。老太太的手顿了顿，随即松了口气似的笑了，眼角的皱纹舒展开来，抬头看向林强时，眼里带着点不好意思的感激：“哎哟！真灵！”老太太笑得合不拢嘴，“比我家小伟教的简单多了！”
孙伟掏出钱包就要给钱，林强摆摆手：“举手之劳，不用不用。”
“那怎么行！”孙伟硬塞给他五十块，“我妈为这玩意儿愁了好几天，你这是解决大问题了！对了小林师傅，你说有没有适合老人的智能设备啊，有没有什么品牌推荐？我看小区里好多叔叔阿姨都用不明白。”
一句话“轰”地点燃了林强心里那点原本模糊的念头。
他先是想起自己前阵子闲得没事做的那个大按钮插座。当时只是觉得老人按小开关费劲，随手改了改，没想到小区阿姨见了都夸方便，还念叨着“现在的智能玩意儿花里胡哨，咱老年人记不住那些步骤”。
一瞬间，零散的想法串成了线：老人们不是不想用智能设备，只是它们太复杂、太“娇气”。如果能把这些设备改得简单点，比如按钮做大点，步骤变少点；再安全点，耐摔点，操作错了也不怕坏；噢，还能再加点贴心的提示……无数的想法涌上心头，林强用力抑制住满腔的激动。
这不就是个既能帮到老人，又能做成事儿的机会吗？
“这……我看行。”林强感觉心脏跳得厉害，他使劲压了压那股激动，一边在脑子里勾勒着具体的样子，一边说，“比如把那些滑溜溜的触摸键换成带凸起的大按钮，按一下就有‘嘀’的提示音；操作步骤不用那么多，常用的功能首接一键启动；再配上简单的语音提醒，告诉他们‘现在开着灯呢’、‘正在放戏呢’……”
越说，他心里的轮廓越清晰，原本模糊的念头像被注了水，一点点涨得起来。
“这主意好啊！”孙伟眼睛一亮，“现在都说老龄化，这可是个正经事！小林师傅，你要自己搞啊？你要是真能搞出来，我第一个支持你！”
旁边没走的赵大爷也跟着点头：“对！我们这些老头子老婆子，就需要这种简单的东西！你要是做出来，我帮你吆喝！”
林强看着他们热切的眼神，他想起自己那本磨破的技术书，想起桌上那几个丑丑的插座，想起这几天帮老人修电器时，他们脸上那种又感激又无奈的表情。
除了修修补补，
他找到新的方向了。
从孙伟家出来，林强脚步轻快得像要飞起来。
回到小单间的时候，手机响了，是小马发来的微信：“林哥，王涛又作妖了！他想把项目搞砸的锅甩给实习生，结果被人家录音了，现在全公司都知道了，大领导说要严肃处理！”
恶人自有恶人磨。
纵然林强早就把心思放在自己身上，但是听到老对头的坏消息，他心里还是乐呵的。
人之常情，人之常情。
王涛还在为那点权力和面子上蹿下跳，而他己经在新的路上咯。
改设备，做适老化改造。
就这么干！
他快步走到小桌旁，翻出纸笔，开始画新的设计图——这次不是简单的插座，而是一个带着大按钮和语音提示的智能音箱改装方案。
先从简单的设备入手，做看看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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