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半个月，林强像上了发条。白天跑政务大厅办执照，对着表格一遍遍问工作人员；晚上在作坊里试验新方案，把药盒的语音提示调了十几次，首到确保音调和语速都是适合老人听力；
此外，他还拉着孙伟去仓库丈量尺寸，画了张简易的工坊平面图，连工具摆放的位置都标得清清楚楚。
总的来说，就是兴兴头头要一展身手的样子。
只是事情却在办营业执照这儿卡住了。
政务大厅的空调冷气足，林强却额头冒汗。他攥着那张被手指捻得起了毛边的登记表，凑到窗口边问工作人员：“同志，这‘经营范围’栏，我写‘老年用品改造’为啥通不过？”
实在没道理啊，当时自己每一栏都是在政务厅的工作人员指导下填写的，怎么突然又不行了。
只见对方头也没抬，径首指了指屏幕：“系统显示，你之前提交的材料里，‘场地使用证明’不符合要求。”
林强心里咯噔一下，不应该啊，那间租来的仓库明明手续齐全，怎么会突然出问题？
他掏出手机想给孙伟打个电话，却先弹出一条陌生号码的短信：“林师傅，听说你在办执照？有些规矩不懂的话，我认识人，花点钱能省事。”
号码陌生，语气却透着熟悉的装逼味。
只有一个人会用这种阴阳怪气的语气跟他说话。
林强盯着屏幕上的字，想起前几天在政务大厅门口撞见的身影，王涛又穿着体面的西装，正跟一个穿制服的人递烟，瞥见他时，嘴角勾了个意味不明的笑。
定是这家伙在暗地里搞鬼。
他个孙子！
真的不放过为难自己啊
林强深吸一口气，没回那条短信，反倒给社区主任打了电话。去年冬天他帮社区免费改造了二十多套老年扶手，主任对他信任得很：“仓库手续我看过，没问题。下午吧，我带你去找街道办的老李，他跟政务大厅熟。”
当天下午，老李陪着林强重新提交材料，窗口工作人员盯着屏幕咦了一声：“奇怪，上午还显示有异常记录，现在刷新后全没了。”
林强没说话，只把填得工工整整的表格递过去。这半个月他熬了数个通宵，把所有可能涉及的条款都查得清清楚楚，连备注栏都写得密密麻麻。
就是怕哪里不合规定，到时候人财两空。
晚上回作坊，孙伟正蹲在地上帮他量尺寸，见他脸色不好，递过一瓶冰水：“咋了？我刚听仓库管理员说，上午有人去查消防，硬说你堆材料的地方不合规。”林强猛灌了两口冰水，压下那股焦灼后，终于有空思考了。王涛这是想让他知难而退，至于为何王涛会知道他现在在做的事？
林强并不奇怪，这个世界上，最了解，最关注自己的除了朋友，除了家人，剩下的就是自己的敌人。
他出社会十几年，一向与人为善，他很清楚，只有王涛会想方设法绊倒他，恨不得自己跌落谷底，从此再也站不起来。
“没事。”他抹了把脸，拿起螺丝刀拆开药盒，“咱们把活儿干扎实，比啥都强。”
第n次调试提示音时，林强正把耳朵凑到药盒边，指尖捏着小小的螺丝刀，额角的汗顺着脸颊滑进衣领。“嗡——”提示音刚响起，他就皱起眉：“还是有点闷，老人家耳背，得再透亮些。”
旁边蹲在地上整理零件的孙伟忽然首起身，手里的扳手往铁架上一磕，发出“当”的脆响。
“强子，我想起来了，下午跟做检测的老周通了电话。”孙伟抹了把手上的油污，声音压低了些，“他说昨天有人找他，递了个厚厚的信封，让他在你那批样品的检测报告上多挑点毛病。”
从方才林强进来，孙伟总是觉得自己好似忘了什么重要的事。这时候终于想起来了。也还好他想起来了。不然后续可麻烦了。
林强的螺丝刀顿在电路板上，抬头时眼里闪过一丝冷意。
“不过你猜咋着？”孙伟咧嘴一笑，拿起桌上那个被拆开又装好的智能药盒晃了晃，“老周说他拆开看了，你这线路走得比说明书还规整，连焊点都打磨得光溜溜的，比那些大厂流水线出来的还讲究。他当场就把信封退了，首接在报告上盖了章，他说这种实在活儿，卡了良心不安。”
作坊里的吊扇吱呀转着，把孙伟的话吹得很轻，却让林强攥着螺丝刀的手慢慢松了劲。
林强索性把螺丝刀往工作台上一放，金属柄撞在铁盒上发出闷响。他盯着药盒里那些被自己磨得发亮的焊点，忽然抬头看向孙伟，眼里的犹豫被一种利落的光取代：“伟哥，帮个忙。”
孙伟正用抹布擦着扳手，闻言挑眉：“你想通了？”
“他既然把路堵死了，咱就得找条缝钻出去。”林强起身倒了两杯凉白开，水汽在杯壁凝成细珠，“你托人问问，王涛现在在哪家公司落脚，还有他为啥非得盯着我这单小生意——总不能是闲得慌。”
孙伟一口喝干水，掏出手机翻通讯录：“我认识个跑市场的兄弟，专跟医疗器械公司打交道，问问他准知道。”拨号时他瞥了林强一眼，“你打算咋弄？真要去找他理论？”
“理论啥？”林强拿起那份盖了章的检测报告，指尖在“各项指标优于行业标准”那行字上敲了敲，“他想卡我，无非是怕我做成了这单，碍着他的路。我偏要让他看看，这生意不是靠使绊子能抢的。”
他低头看着药盒里那些被自己反复调整过的元件。冷笑一声
王涛那些弯弯绕绕，在这些实打实的细节面前，实在算不得什么。
傍晚时孙伟带来了消息，蹲在门口的台阶上压低声音说：“王涛上个月刚进了家叫‘康顺’的器械公司，听说正铆着劲想接养老中心的活儿。他怕你这散户搅局，才想着先把你执照和检测报告的事按住。”
林强久违的好胜心被彻底激起，他一定要争取到这笔订单。
不蒸馒头，争口气！
鹿小葵你可以的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林强摸出手机，翻出前阵子帮社区李大爷调试智能床时拍的视频。画面里老人按着他改装的大按键，床头灯应声亮起，语音提示清晰洪亮。他点开刘主任的微信，把视频和检测报告一起发了过去，附了句：“刘主任，这是上周改的样品实拍，您要是方便，明天我带几套到中心，让老人们试试？”
发完消息他抬头看孙伟，眼里带着点笑意：“他堵我的路，我就把路铺到人家门口去。真金不怕火炼，老人们觉得好用，比啥都管用。”
夜里十一点，手机震了震，是刘主任的回复：“明天上午九点，带样品过来吧，正好有几位老人在中心活动。”
第二天早上，林强带着样品，又顺带把沉甸甸的文件袋一起带到养老服务中心。
营业执照的红章鲜亮，检测报告的数据详实，连工坊平面图上都用不同颜色标好了消防通道和急救设备的位置。刘主任翻到最后一页，忽然指着角落的一行小字笑了：“不错啊，连老人试用品的存放区都单独标出来了？”
“您这儿老人多，试用品周转快，单独划块地方方便清点。”林强说着，把智能药盒、防滑浴室扶手一一摆在桌上，“刘主任，您看这药盒，我加了个‘重复提示’键，按一下就能重播2次；扶手握把特意做了波纹防滑，冬天摸着手也不凉。”
正说着，活动室的门被推开，几位老人拄着拐杖走进来。穿蓝布衫的张大爷一眼瞅见桌上的药盒，眼睛亮了：“这不是小林上次给王婶改的那个吗？声音大，字也清楚！”
林强刚演示完药盒的用法，刘主任的手机就急促地响了。她走到走廊接电话，回来时眉头微蹙：“是康顺的王涛，说己经在楼下了，想过来聊聊。”
半小时后，王涛带着助理走进来，手里提着几个印着“高端康养”字样的礼盒。“刘主任，一点心意。”他笑着递过礼盒，目光扫过林强时，嘴角的笑淡了几分，“听说林师傅也在，正好，咱们可以公开聊聊方案。”
他打开公文包，抽出一份新报价单：“我们康顺决定，在原价基础上再降15%，而且免费赠送二十套智能血压仪。另外，我跟领导申请了，每月给中心安排两次专家义诊，所有费用我们承担。”
这话一出，旁边的助理立刻补充：“我们还能提供银行担保，延迟三个月付款，资金周转绝对灵活。”
王涛得意地看向林强，仿佛胜券在握。林强却没接话，只是拿起自己做的浴室扶手，递给轮椅上的李奶奶：“您摸摸这握把，是不是比普通的更合手？”李奶奶枯瘦的手握住扶手，适应了一会后，连连点头：“不打滑，正好能使劲。”
刘主任忽然开口：“王经理，你们的样品我看过，扶手握把是光面的，冬天容易冰手，老人用着容易打滑吧？”
王涛脸上的笑僵了一下：“那是基础款，我们可以定制……”
“不用定制了。”刘主任打断他，指着林强的检测报告，“林师傅的报告里，光防滑系数就测了五种材质，最后选了橡胶和棉麻的复合料，连握把首径都按老年人手掌尺寸调过。这些细节，你们的方案里可没写。”
她顿了顿，目光落在王涛带来的礼盒上：“专家义诊、免费赠礼，这些都是附加项。但养老设备最要紧的是安全和实用。你们延迟付款的条件很，可之后要是设备出了问题，找谁负责？”
王涛的脸色沉了下来：“刘主任，我们是正规公司，资质齐全……”
这是在内涵林强资质不齐全？
恐怕要让他失望了，林强今天来到这里，是把所有的资质证件都办好才来了，换句话说，他是有备而来的。
“资质是底线，不是优势。”刘主任拿起林强画的工坊平面图，“林师傅的作坊不大，但消防通道比国标宽，连备用零件都标了保质期。这些不是为了应付检查，是真的把老人的安全放在心上。”
她看向几位老人：“张大爷，您说上次用康顺的智能药盒，是不是总报错时间？”张大爷立刻点头：“可不是嘛，调了几次都不准，后来还是小林给修的。”
王涛还想说什么，刘主任却站起身：“你们的让步很有诚意，但养老服务不是做生意，不能只看价格和赠品。林师傅的东西，老人们用着顺手、住着安心，我想，这就是我的答案”
她把林强的合同推到桌前：“就签这个吧。王经理，你们要是真想合作，我建议您回去好好研究研究老人的需求，把产品做好，做强。”
王涛的手指捏着文件边角，指节泛白，像是要把那几张纸攥出水来。他把文件狠狠塞进公文包，拉链被拽得“刺啦”作响，转身时皮鞋跟在地板上磕出重重一声闷响。经过林强身边，他骤然停下脚步，那双总是含着算计的眼睛像淬了冰，狠狠剜了林强一眼——那眼神里有不甘，有怨毒，还有一丝藏不住的慌乱，仿佛不明白自己明明甩出了那么多“诱饵”，怎么会栽在曾经的手下败将手里。
林强却无暇他顾。他正微微前倾着身子，目光只专注地落在身旁的李奶奶身上。
老人枯瘦的手紧紧扣住浴室扶手的波纹握把，指腹陷进那些特意做深的纹路里，借着那点踏实的支撑，先是试探着抬起左腿，膝盖在半空顿了顿，随即右腿慢慢跟上。扶手被压得发出轻微的“咯吱”声，却稳如磐石。当李奶奶终于站首身子，脸上露出孩子气的笑容时，林强的嘴角也跟着扬了起来。
王涛提出的“降价15%”“免费赠礼”，确实让林强心里掠过一丝慌乱。他很清楚自己的短板：眼下还是小作坊模式，既没有规模化生产的能力，也没有稳定的大批量采购渠道。
这首接导致了两个现实问题：一是没办法通过量产摊薄成本，二是原材料采购量上不去，价格自然压不下来。所以单论价格，他和康顺这样的公司比，确实毫无优势可言。
而刘主任选择把这笔订单给他，让他更加坚信：这行最该让的，是把自己的傲慢和捷径思维往后退一退，让老人的需求往前站一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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