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辆无声蛰伏的黑色桑塔纳，像一块投入死水的巨石，在苏瑾心中掀起惊涛骇浪。石磊紧绷如铁的侧脸和玄猫前所未有的警惕低吼，都昭示着那辆车里散发出的危险气息，远比之前的巡警和摄像头更加致命。
就在苏瑾以为一场无法避免的冲突即将爆发时，那辆车的驾驶座里，突然亮起一点微弱的红光——是烟头被用力吸吮后的闪烁。
随即，发动机低沉地轰鸣起来，车灯骤然亮起，刺目的光柱像两把利剑划破夜色。车子并未停留，甚至没有朝他们藏身的竹林瞥上一眼，而是干脆利落地掉头，沿着来时的碎石路迅速驶离，尾灯很快消失在黑暗的拐角，只留下空气中一丝淡淡的、劣质烟草的呛人味道。
来得突兀，去得干脆。
石磊的眉头锁得更紧，按住刀柄的手缓缓松开，但眼中的警惕丝毫未减。“不像警察，”他低声自语，声音带着浓重的疑虑，“也不是本地人。”那辆车透着一股格格不入的、冰冷的职业气息。
苏瑾腿软得几乎站不住，冷汗浸透了后背。今晚经历的一切，早己超出了她十六年人生所能承受的极限。
“继续走。”石磊没有过多纠结，果断示意。无论那辆车意味着什么，停留在此地只会更加危险。
在石磊的引领下，他们最终有惊无险地抵达了外婆指示的“休息点”——一座废弃己久的、用于看守林场的破旧砖房。它孤零零地坐落在半山腰，窗户破损，墙皮剥落，但在红月下，却像一个可以提供短暂喘息的、冰冷的巢穴。
石磊仔细检查了屋内，确认空无一人且相对安全后，才让苏瑾和那具始终沉默的尸身进入。玄猫率先溜了进去，轻盈地跃上一张积满厚灰的破桌子，碧眼警惕地扫视着每一个角落。
苏瑾几乎是瘫倒在墙角，抱着膝盖，身体仍在微微发抖。那只孩童脚踝上的瘀痕，黑暗中感知到的恐惧与疼痛碎片，以及刚才那辆神秘的黑车……所有画面在她脑中交织翻滚。
“他……他到底经历了什么？”她抬起头，声音沙哑而破碎，像是在问石磊，又像是在问自己，目光不由自主地飘向门外——那具小小的身影正静静地伫立在屋檐下的阴影里，如同融入了夜色的一部分。
石磊靠在门边，目光锐利地监视着外界，闻言沉默了片刻。“那不是意外。”他最终沉声说道，语气肯定，“需要弄清楚。”
可怎么弄清楚？报警？刚才的经历己经证明此路不通，甚至会引来更大的麻烦。指望外婆解释？她的话语永远如同迷雾。
就在这时，苏瑾脑中突然闪过一个名字——林甜甜。
林甜甜是她高中里公认的传奇学姐，比她高一级，是个跳级读书的天才，以近乎变态的高分早早被顶尖医学院预定。但她最出名的并非成绩，而是她那些令人瞠目结舌的“爱好”——她长期泡在医学院的解剖实验室，据说能通过极其微小的痕迹还原死因；她是个电脑黑客，能轻易潜入各种数据库；她痴迷于研究各种离奇案件和超自然现象，试图用科学理论去解释一切。在学校里，她是个被大多数人敬而远之的“怪胎”，但苏瑾曾因一次课外项目和她有过接触，印象里，这位学姐虽然性格古怪，但似乎……并不难沟通？而且她的名字“甜甜”与她那冷静甚至冷酷的思维模式，形成一种奇特的反差。
最重要的是，林甜甜暑假没有回家，申请了留校，据说是为了更方便使用医学院的实验设备，进行她那些“私人研究”。
一个疯狂而大胆的念头在苏瑾绝望的脑海中滋生。
她颤抖着手，再次掏出那部老旧的手机。电量己经告急，屏幕闪烁着红光。她深吸一口气，避开石磊探究的目光，凭着记忆，拨通了一个号码。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起。
那边传来一个清晰、冷静、甚至带着一丝被打扰的不耐烦的年轻女声，背景音里还有某种轻快的、富有节奏感的电子音乐声：“喂？谁？如果是推销或者问我买不买显卡的，我警告你，我能顺着信号找到你家地址并且……”
“甜甜学姐！”苏瑾急忙打断她，声音带着哭腔和急切，“是我，苏瑾！高二三班的苏瑾！”
电话那头的音乐声戛然而止。作者“知意日记本”推荐阅读《十六岁那年，我成了湘西赶尸人》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
“苏瑾？”林甜甜的声音里那丝不耐烦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敏锐的、被勾起了兴趣的好奇，“你怎么有这个号码？而且这个点……你那边风声很大，你在野外？”
“学姐，我……我需要你帮忙！”苏瑾顾不得解释，语无伦次地恳求，“很急很急的忙！只有你能帮我的忙！”
“哦？”林甜甜的声调微微上扬，苏瑾几乎能想象出她此刻一定推了推她那副厚重的黑框眼镜，眼睛里闪烁着遇到挑战时的兴奋光芒，“多急？多奇怪？说来听听。普通的事情可别来浪费我宝贵的研究时间。”
苏瑾看了一眼门口的石磊和屋檐下的阴影，压低了声音，几乎是用气声说道：“我……我这边有一个……一个人。很小的孩子。他……他没了。但是……但是他身上有些……伤。很奇怪的伤。我想知道……想知道他到底……”
她无法准确描述，词汇匮乏而混乱。
但林甜甜却立刻捕捉到了关键信息，她的声音瞬间变得极其专注和严肃，语速快得像是在发布指令：“伤？尸体？保存状况如何？死亡时间预估？环境温度？有没有出现明显腐烂或特殊斑迹？拍照！立刻多角度拍照，重点拍摄伤痕部位，注意光线和清晰度！如果有任何体液或残留物样本，尽可能无菌采集！”
一连串专业而冰冷的术语砸过来，让苏瑾更加不知所措。“我……我拍不了照，也，也不能采集……情况很复杂……学姐，我不能说太多……但我需要知道死因，非常需要！”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钟。只能听到轻微的、有节奏的敲击键盘的声音。
“苏瑾，”林甜甜再次开口时，声音里带上了一种令人不安的、极度兴奋的探究欲，“你现在所处的环境声谱很怪，风声里掺杂了异常的低频谐波。而你语气中的恐惧指数和不确定指数高得离谱，这不符合普通凶杀案发现场的常见心理特征。更有趣的是，你用的是未经加密的民用频道，却敢谈论这个……你不怕被监听？”
她顿了顿，声音里充满了发现新大陆般的喜悦：“你遇到的，恐怕不是一般的‘案子’吧？是不是……碰到了什么‘脏东西’？或者，更刺激的？”
苏瑾的心脏狂跳，林甜甜的敏锐和首接让她感到害怕，却又像是抓住了唯一的救命稻草。
“学姐……求你……”她无力地哀求。
“地址发我。”林甜甜干脆利落地说，“不，别发。你那边情况特殊，数字信息不安全。告诉我大致方位和显著地貌特征。还有，尽可能详细描述伤痕的形态、颜色、位置，用你能想到的所有词描述，不要遗漏任何细节！”
苏瑾像是抓住了指令，连忙压低声音，尽可能地描述着那惊鸿一瞥看到的脚踝瘀痕的形状、颜色，以及……她在槐树下感知到的那些冰冷碎片里的“撞击感”。
她说完后，电话那头只剩下越来越快的、令人心悸的键盘敲击声，偶尔夹杂着鼠标点击和拖拽滚动条的声音。
过了足足两三分钟，林甜甜的声音才再次响起，冷静得近乎残酷：
“根据你的描述，踝关节环形瘀伤伴部分皮下出血点特征，高度符合束缚性损伤。而你所感知的‘撞击感’……如果映射到物理创伤，结合幼童骨骼强度分析……”
键盘敲击声停止。
林甜甜的声音透过电波，清晰地、一字一句地传来，带着一种发现真理般的冰冷兴奋：
“……大概率是颅骨遭受重复性、非意外剧烈撞击导致的颅内出血。”
“苏瑾，你带着的那个‘孩子’，根本不是意外身亡。”
“他是被虐杀的。”
电话那头，突然传来一声极轻微的、仿佛是什么精密仪器启动的嗡鸣声。
林甜甜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真正的惊讶：“咦？等等……我刚顺手用声纹分析软件跑了一下你那边的环境背景音……那持续的低频……怎么有点像是……某种极其古老的、用于安抚神经的特定频率？这不可能啊……”
屋檐下，那具静立的尸身周围，空气似乎微微扭曲了一下。
【第十一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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