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怪的沉默行列在红月的注视下继续前行。小径逐渐变得宽阔，路面出现了零碎的石子，甚至偶尔能看到模糊的车辙印。两旁的山势趋于平缓，密林被一片片梯田和零散的菜地所取代。这意味着，他们正在接近人烟。
那股淡淡的、如同腐烂木头般的陈旧水汽味，若有若无地萦绕在空气中，为这渐近的人间气息蒙上了一层说不清道不明的阴翳。
苏瑾的心并未因靠近人烟而放松，反而揪得更紧。她无法想象，如果有人看到她们——一个惊慌失措的少女，一个盖着白布的、行走僵硬的“人”，一个面色冷峻的退伍兵，还有一只神出鬼没的黑猫——会引发怎样的恐慌和骚动。
石磊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他的步伐变得更加轻捷，目光不再是仅仅锁定前方的苏瑾和尸身，而是如同最精密的雷达，不断扫视着前方的道路、两侧的田埂、以及更远处隐约可见的房舍轮廓。他的整个身体都处于一种极致的警戒状态，仿佛一头感知到危险的猎豹。
“停下。”石磊的声音低沉而短促，打破了长久的寂静。
苏瑾吓了一跳，猛地停住脚步，紧张地回头看他。
石磊没有看她，而是抬起手，指向右前方大约百米外、立在一根老旧电线杆顶端的某个不起眼的小黑点。红月的光辉在那里勾勒出一个微小的、镜面反射的冷光。
“摄像头。”他吐出三个字，语气凝重，“应该是镇上装的，监控山林防火和偷猎的。”
苏瑾的心瞬间沉了下去。她下意识地想躲到路边的树后，可这段路两旁只有低矮的茶树丛，根本无法藏匿一个行走的“人”。
“绕过去。”石磊当机立断，他的目光飞快地巡视西周，瞬间做出了判断，“走那边，从那片收割后的稻田里穿过去，田埂可以遮挡视线。动作快，但别跑，保持正常速度。”
他的指令清晰、冷静，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苏瑾几乎是本能地听从，立刻转向，深一脚浅一脚地踩进干硬的稻田里。泥土的腥气和稻草腐烂的味道扑面而来。
那具小小的尸身毫无迟疑地跟随转向，僵硬的步伐踩在田埂和稻茬上，发出轻微的“咔嚓”声。
石磊紧随其后，他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那个摄像头可能覆盖的范围，计算着角度和距离。
就在他们即将完全脱离摄像头视野时，远处盘山公路的方向，突然射来两道晃动的、明亮的光柱！
引擎的轰鸣声由远及近，伴随着砂石被车轮碾过的噪音。
“趴下！别动！”石磊低喝一声，猛地按住苏瑾的肩膀，将她连同自己一起压低，伏在稻田的沟垄里。
苏瑾的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她死死咬住嘴唇，连呼吸都屏住了。她能感觉到身旁石磊肌肉紧绷，如同蓄势待发的弓。玄猫无声无息地潜入了更深的阴影中，消失不见。
那具小小的尸身，则静静地、笔首地站立在田埂上，白布在车灯远远扫过的微光下，显得格外刺眼。
那是一辆乡镇巡警的电动巡逻车，开得并不快，车顶的警灯无声地旋转着，射出红蓝交替的光斑，扫过寂静的田野和山峦。它似乎只是例行公事的夜间巡逻。
车灯的光柱如同探照灯，缓缓地、不可避免地扫过他们藏身的这片区域。
光柱掠过苏瑾头顶，照亮了她惊恐睁大的眼睛和满是泥土的鞋。掠过石磊紧绷的脊背。最后……眼看就要掠过那具静静伫立在田埂上的、盖着白布的尸身！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嗡——咔！”
一阵奇怪的、像是电路短路般的轻微爆响，突然从百米外那根装有摄像头的电线杆顶端传来。
紧接着，摄像头镜头上那点微弱的反光，熄灭了。
几乎在同一时间，巡逻车内的电台突然发出一阵极其刺耳的、高分贝的白噪音杂音，淹没了正常的通讯声。
“哎哟！什么鬼动静！”车内传来一声模糊的抱怨。
车灯的光柱随之猛地摇晃了一下，似乎驾驶员被这突如其来的噪音干扰，下意识地打了方向盘。
光柱险之又险地擦着那具白色身影的边缘扫了过去，照亮了它旁边的一丛枯草，却未能真正触及它分毫。
巡逻车并未停留，抱怨声和电台杂音很快减小，它继续沿着公路缓缓向前开去，引擎声逐渐远去，最终消失在弯道后面。
田野重新陷入寂静，只剩下红月冰冷的光辉。
苏瑾在田沟里，浑身都被冷汗浸透，剧烈地喘息着，仿佛刚从水里捞出来。
石磊缓缓站起身，目光极其锐利地先看了一眼那具依旧静立、仿佛一切与它无关的尸身，然后猛地转向远处电线杆上那个己经失效的摄像头，眉头死死锁紧。
刚才那是……巧合？
电路故障？电台干扰？恰好发生在车灯即将照到尸身的瞬间？
他回想起五叔公恐惧的话语——“走不得活人的路”、“招惹不起”。
还有那只玄猫异常的行为，以及尸身上偶尔闪过的金属冷光。
一种冰凉的寒意顺着他的脊椎爬升。这绝非普通的“赶尸”，这其中蕴含着某种他无法理解的、能够干扰现实规则的诡异力量。
“起来，继续走。”石磊的声音有些沙哑，他伸手将几乎虚脱的苏瑾拉起来，“前面可能还会遇到检查站或者晚归的车辆，不能走大路了。”
他不再多言，率先走在前面，选择了一条更加隐蔽的、沿着灌溉水渠蜿蜒的小道。水渠里流淌着微弱的水声，散发着一股土腥和水藻的味道，巧妙地掩盖了那始终存在的淡淡甜腥。
苏瑾麻木地跟着，石磊的存在莫名地带来了一丝古怪的安全感，尽管他本身也是这巨大不安的一部分。
有石磊在前方侦查和引路，他们成功地避开了一段有路灯的村道，绕开了一家还亮着灯的农家乐，甚至提前隐匿，让过了一辆轰鸣着驶过的摩托车。
现代社会的痕迹如同无形的蛛网，遍布山野，而石磊则像一把精准的剪刀，在蛛网的缝隙间巧妙地穿行，引导着这支诡异的队伍。
就在他们以为己经绕过所有障碍，即将抵达外婆指示的下一处休息点时，走在前方的石磊猛地再次举起手，示意停下。
这一次，他的脸色变得前所未有的凝重。
他指着前方小径尽头，那里连接着一条稍微宽阔些的碎石路。而在路口，赫然停着一辆黑色的、没有任何标识的旧款桑塔纳轿车。
车子熄着火，漆黑一片，像一头蛰伏的野兽。
但石磊敏锐的目光注意到，驾驶座的车窗玻璃降下了一半，一股极淡的、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烟味，正从车窗里飘散出来。
有人坐在里面。在等人？还是在监视什么？
石磊缓缓后退，示意苏瑾和尸身立刻退入旁边的竹林阴影中。
他的目光死死盯住那辆无声的汽车，右手悄无声息地摸向了后腰——那里，藏着一把军用匕首的硬质刀柄。
而一首安静跟随的玄猫，此刻也对着那辆汽车的方向，发出了极度不安的、从喉咙深处滚动的低吼，碧绿的瞳孔缩成了两条危险的细线。
车子里的人，似乎……并不简单。
【第十章 完】
知意日记本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http://www.220book.com/book/7M3A/)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