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台上的身影在那抹刺眼的红色一闪之后，便悄然后退，隐没在了窗帘的阴影之后，仿佛从未出现过。只留下院子里一片狼藉的沉默和空气中愈发清晰的、甜腻而诡异的腥气。
李艳的尖叫卡在喉咙里，脸色由煞白转为一种心虚的涨红。赵建国死死拽着她的胳膊，手指用力到指节发白，他低着头，目光死死盯着地面，仿佛那粗糙的水泥地缝里藏着答案。那是一种混合了恐惧、羞愧、还有某种被逼到绝境的麻木。
石磊向前逼近一步，身形带来的压迫感如山般沉重。他没有提高声调，但每一个字都像冰冷的石子砸在地上：“赵先生，李女士。孩子怎么没的，你们心里清楚。现在说清楚，还是等警察来了再说？”
“警察……警察早就来过了！说是意外！”李艳色厉内荏地反驳，眼神却不敢与石磊对视，飘忽地扫过西头那栋小楼，又像被烫到一样飞快移开。
“哦？”林甜甜立刻接话，手指在平板电脑上快速滑动，屏幕冷光映亮她冷静到近乎无情的脸，“根据《公安机关办理刑事案件程序规定》第一百七十五条，对于非正常死亡，公安机关应当进行现场勘查、尸体检验……这是初步笔录的模板，”她甚至调出了一份标准文档截图，“请问二位，当时做的是这种规格的笔录吗？尸检报告能否出示一下？负责的警官警号是多少？我可以立刻通过内部数据库核对……”
一连串专业冷静的追问，像一把把手术刀，精准地剥开谎言的外壳。
赵建国的身体开始微微发抖，额头渗出冷汗。
“我们……我们不知道那些……”他声音干涩，几乎语无伦次，“就是……就是派出所来了两个人……看了下……问了几句……就说……就说是不小心……”
“看了下？”石磊敏锐地捕捉到他话语里的闪烁，“在哪里看的？是在事发地，还是在这里？当时孩子的状态如何？你们第一眼看到时，他是什么样子？”
他的问题一个接一个，如同审讯般步步紧逼，目光如炬，牢牢锁定了赵建国脸上每一丝细微的表情变化。
赵建国的瞳孔在听到“第一眼”时猛地收缩，脸上肌肉不受控制地抽搐了一下，流露出一丝极致的恐惧和痛苦，他下意识地抬手，似乎想捂住耳朵：“别……别问了……我不知道……我进去的时候……他就己经……”
“建国！”李艳猛地尖叫一声，用力掐了他的胳膊一下，打断了他的话，眼神凶狠地警告他闭嘴，“你胡说什么！就是摔了一跤！没人看见！他自己不小心！”
但裂痕己经出现。
苏瑾站在一旁，听着他们的对话，看着他们不堪的表现，心脏像被一只冰冷的手紧紧攥住。她脑海中再次浮现出那些感知碎片——黑暗、束缚、撞击、无尽的恐惧……与眼前这对男女急于掩盖的丑陋形成了可怕的呼应。
她不由自主地向前一步，声音轻颤，却带着一种自己都未察觉的执拗：“他……他很怕黑……也很怕疼……他最后……一首在叫妈妈……”
这句话如同最后一根稻草，击垮了赵建国。他猛地蹲下身，双手抱住头，发出压抑不住的、如同受伤野兽般的呜咽声，肩膀剧烈地颤抖起来。
李艳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眼神怨毒地瞪了苏瑾一眼，却又不敢再放肆。
石磊不再看他们，他的目光转向西头那栋白色小楼，眼神深邃。刚才阳台上的身影，李艳下意识瞥向那边的眼神，还有林甜甜仪器捕捉到的异常波动……线索似乎指向了那个方向。
林甜甜则在一旁飞速记录： “对象A（赵建国）：情绪反应复杂，存在强烈恐惧、愧疚及痛苦情绪，言语回避关键细节，疑似知情或部分知情，心理防线出现裂痕。” “对象B（李艳）：防御性极强，态度抵触，多次试图中断询问，引导结论指向意外，反应过度，疑点重大。对寨子西侧方向表现出异常关注。” “推论：意外事故说法可信度极低。存在第三方介入或施压可能性极高。需重点调查寨西目标。”
玄猫不知何时从屋顶溜了下来，它没有靠近那对男女，反而轻盈地走到院子角落，那里扔着几个空的啤酒瓶和一些生活垃圾。它低下头，小巧的鼻子在其中一个瓶口处仔细地嗅了嗅，然后抬起头，对着石磊和苏瑾的方向，发出了轻轻的、带着疑惑的“咪呜”声。
石磊眼神一凛，立刻走了过去。他捡起那个瓶子，仔细观察瓶口残留的些许液体痕迹，又放到鼻下谨慎地闻了闻。
除了劣质啤酒的味道，似乎还有一丝极淡的、与其他瓶子不同的、甜腻的余味。
林甜甜也跟了过来，取出一个微型取样棉签，小心翼翼地擦拭了瓶口内部。“成分需要分析，但气味分子初步识别……与遗体周围残留的异常腥气有部分吻合特征。”
所有的线索，像一张逐渐收紧的网。
就在这时，一首蹲在地上痛苦呜咽的赵建国，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极其可怕的事情，猛地抬起头，脸上血色尽失，目光惊恐地望向西头小楼，嘴唇哆嗦着，用只有近处才能听到的气音，绝望地喃喃道：
“……没用的……说不说都没用的……” “……‘它们’……不会让真相出去的……” “……说了……我们……我们都得死……”
他的声音里，充满了比面对警察、比面对死亡更深沉的、对某种无形力量的极致恐惧。
院子里的风忽然停了。 那股甜腻的腥气，仿佛凝固在了空气中。
远处，那栋白色小楼的某一扇窗户后面，窗帘似乎极其轻微地晃动了一下。
一首安静伫立的尸身，盖着的白布无风自动，极其轻微地波动了一瞬，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其下……无声地共鸣。
【第十五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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