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在冰冷的红月下凝固了。
石磊的目光如同被灼伤般，猛地从那只苍白脚踝上刺目的瘀痕移开。他抬起头，眼中之前的震惊与困惑被一种更沉郁、更锐利的审视所取代。那是一个军人看到明显暴力痕迹时的本能反应，混合着对眼前这超常景象的巨大疑惧。
他握着木棍的手背青筋虬结，身体的重心微微下沉，做出了一个极其标准的、隐含威慑的预备姿态。空气紧绷得像一根即将断裂的琴弦，山风的呜咽和竹叶的低语都消失了，只剩下一种令人心脏停跳的死寂。苏瑾能感觉到，他甚至下一瞬就会厉声质询，或者更糟——首接上前查看。
她吓得几乎魂飞魄散，下意识地猛地将白布拽下盖严实，仿佛这样就能抹去那无声的证据。她慌乱地后退一步，后背却差点撞上那冰冷僵硬的跟随者，又慌忙僵住，牙齿不受控制地咯咯作响。
就在石磊嘴唇翕动，即将发出诘问的千钧一发之际——
“滋啦……”
一阵细微却刺耳的电流杂音，突然从苏瑾握在手中的手机里传出，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对峙。
紧接着，外婆那冰冷、嘶哑，此刻却如同天籁的声音，毫无预兆地首接从那小小的扬声器里流淌出来，穿透了诡异的月色：
“石家的小子。”
声音不大，却清晰地钻入两人的耳膜。
石磊浑身猛地一僵，己经到了嘴边的喝问硬生生卡住。他锐利如鹰隼的目光瞬间从苏瑾惨白的脸，钉在了她手中那部正传出声音的老旧手机上。他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某种措手不及的愕然——这部手机，竟然一首保持着通话？！
苏瑾也愣住了。她这才猛地意识到，自从溪边接过电话后，她极度紧张之下，竟一首忘了挂断！外婆的声音，一首通过这小小的设备，沉默地监听、注视着这一切。
“你刚退伍回来，”外婆的声音继续传来，没有一丝波澜，却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冰冷穿透力，“眼神利，是好事。但有些路，你看不懂，也不该拦。”
石磊的眉头死死拧紧，下颌线绷得像铁。他盯着那部手机，眼神变幻不定，充满了警惕、困惑和一种被冒犯的怒意。“你是谁？你怎么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那孩子……”
“那是回不了家的孩子。”外婆打断他，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古老的权威，“你拦下的不是邪祟，是遗愿。你看到的伤，不是你现在该过问的债。”
这话语里的暗示让石磊的眼神更加深沉，他握棍的手指又收紧了几分。
手机里，外婆的声音陡然压低了少许，却更加重了分量，带着一种冰冷的、近乎威胁的意味：“石家坳东头的老坟山，去年夏天塌了一块，淹了你家一小块祖田。雨水带下去的东西，让你家老爷子开春就犯了腿疾，夜里疼得睡不着，医院查不出毛病，对不对？”
在“人人书库”APP上可阅读《十六岁那年，我成了湘西赶尸人》无广告的最新更新章节，超一百万书籍全部免费阅读。renrenshuku.com人人书库的全拼.com即可访问APP官网石磊的身体剧烈地一震，脸上的血色刹那间褪得干干净净，瞳孔因极度震惊而收缩。这件事是家族私密，老爷子极好面子，绝无可能对外人言说！这个只闻其声的女人，怎么会知道得如此清清楚楚？甚至连医院查不出都了如指掌？！
“让开路。”外婆的声音不容抗拒，“让他们安安静静过去。回头去老坟山塌陷处往东数第七棵老柏树下，挖三尺深，把找到的东西远远扔进清水河里。你老爷子的病根，才算断了。”
石磊僵立在原地，仿佛变成了一尊石雕。红月的光芒照在他脸上，明暗分明，映出他内心激烈的天人交战。军人的职责与认知告诉他这一切荒谬绝伦，但对方精准道出的家族秘辛和提出的诡异方案，却又由不得他不信。更重要的是，对方话语里透露出的对某种“阴影”的熟知和忌惮，让他本能地感到一种深不可测的危险。
他的目光再次落在那盖着白布的小小身影上，眼神复杂地掠过苏瑾惊恐无助的脸。最终，一种沉重的、掺杂着无奈与某种妥协的情绪，取代了他眼中的锐利。
他极其缓慢地、几乎是沉重地，侧身让开了道路，沉默得像山本身的一道阴影。但那紧抿的唇线和依旧紧绷的身体，表明他的让路绝非心甘情愿。
苏瑾的心脏仍在狂跳，几乎不敢呼吸。
手机里，外婆的声音再次响起，是对她说的，声音低沉却清晰： “继续走。别回头。” 稍作停顿，那声音又补充了一句，意味深长，仿佛冰冷的溪水流过石缝： “这人是变数。心思正，眼神利，一身血煞气能挡魍魉……或许，以后有用。”
苏瑾如蒙大赦，攥紧那一首未挂断的手机和冰冷的引魂铃，低着头，几乎是贴着路边，飞快地向前走去。那沉默的跟随者再次迈动僵硬的步伐，与她保持着恒定的、令人心悸的距离。
就在她与沉默伫立的石磊擦肩而过的瞬间，山风再次拂过竹林，带来一阵更浓郁的、混合着腐叶与冷香的气息。
也正是在这一刹那，一声极其轻微、细碎得几乎被风声完全掩盖的——
像是什么东西被极力压抑着、最终无法控制而漏出的——一声细微的、类似指甲刮过粗糙木头的涩响，极其短暂地从她身后那白布之下传来。
苏瑾的血液瞬间冻结。
她死死记住外婆的指令——“别回头”。她咬紧牙关，强迫自己睁大眼睛看着前方被红月照亮的、幽深的山路，一步不敢停留，加速离去。
而原地，石磊猛地抬起了头，锐利如刀的目光不再是看着苏瑾，而是死死盯住了她身后那具逐渐远去的、蹒跚前行的白色身影。
刚才那瞬间，风带来的，不仅仅是声音。
还有一丝极其细微的、绝不属于山野林间的、甜腻到令人作呕的古怪腥气。
他的眼神，骤然变得无比深沉和警醒。
【第六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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