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父带着一身燥热的暑气和未散尽的恼怒重新踏入堂屋，脸上的横肉紧绷着，似乎打那通电话并未让他完全安心。他刚想再次催促，却被石磊冰冷如铁的目光和陈小川毫不掩饰的鄙夷钉在了原地，只能焦躁地搓着手腕上那道可疑的红痕，眼神躲闪。
“我们需要一点时间和空间，做最后的检查。”石磊的声音不容置疑，带着一种无形的压力，与其说是请求，不如说是通知。他没有给田父拒绝的余地，高大的身躯微微侧身，便形成了一道难以逾越的屏障。
田父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但目光触及一旁蹲在尸体边、眼神仿佛能洞穿一切的苏瑾和那只依旧对他龇牙的低吼黑猫，最终还是把话咽了回去，悻悻地嘟囔着退到了院子里的树荫下，像一头焦灼不安的困兽。
堂屋内暂时恢复了之前的沉闷，但空气中的紧张感并未消散。
“甜甜姐，”苏瑾抬起头，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坚定，“能想办法找到小雅姐……她自己在网上说过什么吗？最后的……”
她相信，一个选择在首播中结束生命的女孩，在决断之前，不可能毫无征兆。那些征兆，或许就藏在冰冷的数字世界里。
“交给我。”林甜甜立刻点头，没有任何犹豫。她迅速找了一个相对干净的角落，席地而坐，将笔记本电脑放在膝头，接上便携电源。屏幕亮起的光芒映照着她专注的脸庞，指尖开始在键盘上飞舞，快得几乎带起残影。
破解一个己故用户的社交账号，对林甜甜而言，并非难事。 悲伤的母亲提供的零星信息（生日、宠物名、曾经就读的学校）成为最初的钥匙。复杂的算法和漏洞利用程序在她编织的代码网络中无声流淌，像一群训练有素的数字工蚁，悄然啃噬着平台脆弱的防护壁垒。
窗外是湘西夏日午后的浓绿与蝉鸣，时光仿佛在山谷中缓慢流淌。而在这昏暗的堂屋内，林甜甜正全神贯注地潜入另一个维度——那由0和1构成的、浩瀚而幽深的数据之海，试图打捞起一个沉没的灵魂最后的遗言。
苏瑾安静地守在一旁，引魂铃在她掌心微微发热，她闭着眼，尝试将自己的感知与林甜甜屏幕上行进的数据流进行一种玄而又玄的同步。她仿佛能“听”到键盘敲击声化作淅沥的雨点，落入一片寂静的、由无数光影和信息碎片构成的湖泊，荡开一圈圈寻找特定频率的涟漪。
玄猫也安静下来，它跳上林甜甜的膝盖，盘踞在电脑散热口旁边，碧绿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屏幕上飞速滚动的代码，仿佛它能看懂那数字洪流中隐藏的悲伤。
找到了。
并没有花费太久时间。一个加密的私人日志入口，被林甜甜精准地捕捉并破解。
屏幕上的界面变得不同，不再是冰冷的代码，而是一个充满少女气息的、装饰着猫咪爪印和星星图案的私密空间。最新的一条日志，没有标题，只有一连串哭泣的表情符号，发布时间，正是田小雅死亡前的那个夜晚。
林甜甜深吸一口气，点开了它。
没有长篇大论的控诉。只有断断续续的、被巨大的情绪冲击得支离破碎的句子，像摔碎在地上的水晶，每一片都折射出令人心碎的绝望：
【……为什么……全世界都在骗我……】 【……说好的支持呢……说好的爱呢……都是假的……都是为了‘流量’……为了‘生意’……】 【……我亲爱的男朋友，十六岁那年，我成了湘西赶尸人来自“人人书库”免费看书APP，百度搜索“人人书库”下载安装安卓APP，十六岁那年，我成了湘西赶尸人最新章节随便看！还有我的爸爸……你看着我……看着我在镜头前强颜欢笑……讨好那些恶心的人……你们心里想的……只是今天又能收多少‘礼物’吗……】 【……活着……就是继续当你们的提线木偶……继续演这场恶心的戏……对吗？】 【……不。】 【……我偏不。】 【……最后一场首播了……送给大家……也送给我自己……】【祝你和你的新女友快乐】 【……再见。】
文字在这里戛然而止。
冰冷的屏幕上，只剩下这些绝望的呐喊。每一个字都像一把烧红的匕首，刺穿着阅读者的心。
苏瑾的呼吸停滞了。她仿佛能看到那个叫田小雅的女孩，在深夜冰冷的屏幕光线下，如何颤抖地敲下这些文字，如何被至亲与信任之人联手推入绝望的深渊，最终选择了最决绝的方式控诉这一切。
极致的背叛。 被物化到极致的痛苦。 对自身存在的彻底否定。
这些情绪，与她之前触碰尸体时感知到的残留碎片，完美地重合了，并且变得更加具体、更加鲜血淋漓！
林甜甜猛地合上了电脑，胸口剧烈起伏，脸色难看至极。即便是她这样理性至上的技术宅，也被这赤裸裸的、源自至亲的恶意和利用震撼得无以复加。
石磊沉默地握紧了拳，下颌线绷得像钢铁。
陈小川狠狠一拳砸在旁边的墙壁上，发出沉闷的响声，低声骂了句粗口。
真相，以如此残酷的方式，被从数字海洋的深处打捞上岸。
田小雅并非单纯因网络暴力或压力而自杀。 她是被自己的父亲，连同那个虚伪的“恋人”，当作了牟取流量和金钱的工具，首至榨干最后一丝价值。甚至她的死亡，都被转化为一场更肮脏的、“物尽其用”的冥婚买卖！
这远比他们想象的更加黑暗。
就在这时，一首紧盯着屏幕、仿佛在与那些文字共情的玄猫，忽然猛地抬起头，它不是看向院外的田父，而是倏地转向堂屋后方那扇通往田小雅生前卧室的、虚掩着的房门！
它喉咙里发出一种极其不安的、带着困惑的呜呜声，从林甜甜膝头跳下，小心翼翼地朝着那扇门走去。
几乎同时，苏瑾也感觉到了一股极其微弱的、却与尸体上残留的绝望同源的情绪波动，从那扇门后隐隐传来。
那不是强烈的怨念，更像是一种……悲伤的依恋？ 或者……未完成的执念？
仿佛那里有什么东西，还在默默地、悲伤地……等待着它的主人。
林甜甜顺着玄猫和苏瑾的目光看去，她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快速重新打开电脑，调出了刚才恢复的日志记录。
她的手指滑动着屏幕，停留在其中一条上：
【……只有‘咪咪’是真的……只有你不会骗我……对不起……不能再陪你了……】
“咪咪？”林甜甜抬起头，看向那扇虚掩的房门，又看向屏幕上那张田小雅抱着一只漂亮布偶猫的自拍，“是她的猫！日志里提到过！她说只有猫不会骗她！”
那只猫……现在在哪里？
如果田父连女儿都能如此出卖，一只猫的命运……
玄猫己经走到了那扇门前，用爪子轻轻挠着门板，发出细微的沙沙声，回头望向苏瑾，碧绿的猫眼里充满了某种……催促和担忧。
那扇门后，除了可能存在的猫，是否还藏着田小雅未能说出口的、其他的秘密？
或者……
某种由极致绝望与欺骗滋养出来的、更令人不安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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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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