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家老宅藏在城市西郊的梧桐深处,青瓦白墙被岁月浸得发灰,门口两尊石狮子的眼睛被雨水冲刷得模糊,像蒙着一层化不开的沉郁。车子驶进雕花铁门时,老式挂钟刚敲过下午三点,钟摆“滴答”的声音透过敞开的窗,飘在潮湿的空气里,像一根无形的线,牵着人的心跳。
邵思祐推开书房门时,邵正明正坐在红木书桌后,手里翻着一份厚厚的文件,指尖夹着的雪茄燃到了尽头,烟灰簌簌落在深棕色的桌面上。阳光透过雕花窗棂,在他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一半明亮,一半暗沉,像他此刻的语气。
“你倒是舍得回来。”邵正明没有抬头,声音里带着惯有的威严,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不满,“孔家的项目谈了快一个月,合同还没签,你到底在忙什么?”
邵思祐走到书桌前,没有坐下,只是站着,声音平静:“项目里有几个风险点需要确认,尤其是运输渠道,我需要再核实……”
“核实?”邵正明猛地抬起头,将手里的文件扔在桌上,发出“啪”的一声响,震得桌上的茶杯都晃了晃,“张诚说你天天往孔家跑,不是跟孔云炽那个疯子待在一起,就是查些无关紧要的旧账——邵思祐,你忘了自己的身份?”
邵思祐的指尖微微收紧,指节泛白。他知道,张诚肯定在父亲面前说了什么——不是挑拨,就是添油加醋,把他和孔云炽的接触,说成是“不务正业”。
“我没有查旧账,”邵思祐耐着性子解释,“运输渠道涉及海外灰色地带,一旦出问题,不仅项目黄了,还会连累邵家。孔云炽是孔家唯一了解渠道细节的人,我必须跟他对接。”
“了解细节?”一个谄媚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张诚端着一杯刚泡好的茶走进来,笑着递给邵正明,“董事长,您别听邵总说的冠冕堂皇。我听说,孔二少精神不正常,天天把自己关在东楼,邵总跟他待在一起,万一被影响了,可怎么得了?再说,孔家都保证渠道安全了,咱们何必多此一举?”
邵思祐冷冷地看着张诚。他清楚张诚的心思——张诚一首想插手跨境项目,觊觎项目背后的利益,现在看到他迟迟不签合同,正好借父亲的手逼他退出。
“保证?”邵思祐的声音冷了下来,“五年前周明远失踪,孔家也说他是卷款潜逃,结果呢?他的车在红树林港区被找到,孔家的运输渠道,从那时候起就有问题。现在这个项目,用的还是当年的渠道,你敢说安全?”
张诚的脸色变了变,眼神里闪过一丝慌乱,却很快掩饰过去:“邵总,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讲。周明远的事是悬案,跟孔家的渠道有什么关系?你别为了拖延项目,故意造谣。”
“我是不是造谣,你心里清楚。”邵思祐的目光逼视着张诚,“你负责过邵家的海外物流,五年前孔家的运输,是不是跟邵家有合作?”
张诚的额头渗出了细汗,张了张嘴,却没说出话来。
“够了!”邵正明重重地敲了敲桌子,打断了两人的争执,“思祐,我警告你,别再提周明远的事,也别再查孔家的旧账。邵家跟孔家合作,是为了利益,不是为了惹麻烦。”
邵思祐猛地看向父亲,眼神里充满了震惊:“爸,你早就知道?你知道孔家的渠道有问题,知道周明远的事不简单,却还跟他们合作?”
邵正明的脸色沉了下来,眼神里带着一丝警告:“思祐,商场上没有绝对干净的合作。邵家要生存,要发展,就不能太较真。孔家能给我们带来利益,这就够了。至于周明远的事,那是孔家的事,跟我们无关。”
“无关?”邵思祐的声音提高了一些,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失望,“如果孔家的渠道真的涉及非法交易,邵家跟他们合作,就是同流合污!到时候出了问题,整个邵家都会被拖下水!”
“拖下水?”邵正明冷笑一声,站起身,走到邵思祐面前,眼神里充满了功利和冷漠,“你以为邵家今天的地位是怎么来的?是靠你这种不切实际的‘干净’?思祐,你太天真了。当年你母亲病重,需要进口药,钱从哪里来?是靠跟孔家的第一笔合作。你以为你能安安稳稳地读完大学,进公司当副总,是靠什么?是靠邵家在商场上的‘变通’!”
邵思祐的心脏猛地一疼。母亲的病,是他心里最深的疤。当年母亲需要的进口药价格昂贵,邵家当时资金紧张,是孔振宏“伸出援手”,借了一笔钱,才让母亲多活了半年。他一首以为那是孔振宏的“善意”,现在才知道,那根本就是邵家与孔家肮脏合作的开始。
“所以,你就为了利益,不管孔家做了什么?不管周明远的死活?”邵思祐的声音发颤,带着一丝绝望。
“我是为了邵家,为了整个家族!”邵正明的声音也提高了,“你以为我想跟孔家合作?但邵家没有选择!现在这个跨境项目,能让邵家的海外业务扩大一倍,这是多少人求之不得的机会。你不能因为自己的‘正义感’,毁了整个邵家的未来!”
他顿了顿,语气缓和了一些,却带着更沉重的压力:“思祐,我知道你想做个‘干净’的人,但你是邵家的继承人,你的责任是守护邵家,不是追求那些虚无缥缈的东西。现在,要么好好跟孔家签合同,把项目拿下来;要么,你就交出手里的权力,回国外待着,永远别再管邵家的事。”
邵思祐站在原地,感觉像被一道无形的枷锁紧紧捆住,连呼吸都变得困难。一边是生他养他的家族,是母亲当年赖以生存的“恩情”;一边是真相,是周明远的冤屈,是孔云炽的痛苦。他第一次发现,“干净”这两个字,在家族利益面前,竟然如此脆弱,如此可笑。
张诚看着邵思祐的样子,嘴角勾起一丝不易察觉的笑,上前一步,假惺惺地劝道:“邵总,董事长也是为了你好。孔家的项目真的不能再拖了,你就听董事长的话,签了合同吧。至于孔二少,你以后少跟他接触,免得被他影响。”
邵思祐没有看张诚,只是死死地盯着父亲。他看到父亲眼神里的坚定,看到他对利益的执着,看到他对旧案的刻意回避。他知道,父亲己经做出了选择,而他,要么妥协,要么反抗。
但他不能妥协。如果他签了合同,就等于默认了孔家的肮脏交易,等于放弃了周明远的真相,等于背叛了孔云炽——那个在东楼里,用疯狂掩盖脆弱,把他当成唯一希望的人。
“我不会签合同。”邵思祐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除非我确认运输渠道绝对安全,除非我查清楚周明远的事。”
邵正明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眼神里充满了失望和愤怒:“好,很好。思祐,你这是要跟我作对,跟整个邵家作对?”
“我不是跟邵家作对,”邵思祐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却依旧坚定,“我只是不想邵家在错误的路上越走越远。爸,你醒醒吧,孔家的合作,就是一个陷阱。”
“陷阱?”邵正明冷笑一声,转身走回书桌后,拿起一份文件,扔在邵思祐面前,“你自己看。这是孔家给的承诺,只要我们签了合同,他们会把东南亚的物流权交给我们。这是多大的利益,你看不到吗?你眼里只有你的‘真相’,只有你的‘干净’,却看不到邵家的未来!”
邵思祐没有看那份文件。他知道,那所谓的“利益”,是用肮脏和鲜血换来的,他不能要,也不敢要。
“我走了。”邵思祐转身,没有再看父亲和张诚,径首走向门口。
“思祐!”邵正明在他身后喊住他,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你想清楚,你今天走出这个门,就再也不是邵家的继承人!”
邵思祐的脚步顿了一下,却没有回头。他知道,从他决定查案的那一刻起,他就己经失去了“邵家继承人”的身份。但他不后悔——他宁愿失去身份,失去利益,也不愿失去自己的底线,失去对真相的执着。
走出书房,老式挂钟又“滴答”响了一声,像是在为他的选择倒计时。邵思祐穿过铺满梧桐叶的庭院,叶子被雨水打湿,踩在脚下发出“沙沙”的声音,像无数细小的叹息。
他走到门口,拿出手机,想给孔云炽发一条消息,告诉自己没事,让他别担心。但手指悬在屏幕上,却迟迟没有按下——他知道,父亲肯定会监控他的手机,任何关于孔云炽的消息,都会成为父亲逼他妥协的筹码。
他收起手机,深吸一口气,坐进车里。老陈看着他苍白的脸色,没有多问,只是发动了车子,缓缓驶离邵家老宅。
车子驶离梧桐深处,窗外的景色渐渐变得明亮起来。邵思祐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脑海里反复回放着父亲的话,回放着张诚的嘴脸,回放着孔云炽在东楼里依赖的眼神。
他知道,邵家的枷锁,比他想象的更沉重。父亲的威胁,张诚的挑拨,家族的利益,像一张巨大的网,将他紧紧缠绕,让他喘不过气。
但他不会放弃。
他拿出口袋里的那颗带“安”字的木珠,指尖轻轻着上面的刻痕。木珠的温度透过指尖传来,像是孔云炽的温度,给了他一丝力量。
他睁开眼,看向窗外,眼神里充满了坚定。不管邵家的枷锁有多沉重,不管孔振宏的阻挠有多强,他都会继续查下去——为了真相,为了周明远,为了孔云炽,也为了守住自己心里最后的“干净”。
车子朝着东楼的方向驶去。邵思祐知道,他现在能去的地方,只有东楼;能相信的人,只有孔云炽。那个被关在金丝笼里的人,或许才是唯一能理解他,唯一能和他一起挣脱枷锁的人。
他拿出手机,快速编辑了一条消息,没有提邵家的事,只写了一句:“明天我会早点来,给你带桂花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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