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得像泼了墨，鬼府里的烛火大多熄了，只剩偏殿那盏残烛还在幽绿地跳动，映得墙上的幔帐晃出细碎的鬼影。杨帆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残魂回廊里的低语还在耳边打转，凌玄手记里的字迹、壁画上的黑衣人、还有那个与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白色身影，像走马灯似的在脑子里转，搅得他心神不宁。
他裹紧尉迟恭留下的玄色长袍，指尖无意识地着锁骨处的契约印记——印记今晚格外凉，像是藏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颤动，和他心跳的频率慢慢重合。
“别想了，赶紧睡吧，明天还要去书房呢。”杨帆对着空气嘀咕，强迫自己闭上眼睛。可刚眯了没一会儿，就觉得一阵寒意顺着床沿爬上来，不是鬼府惯有的阴寒，而是带着一股熟悉的、让他头皮发麻的恶意。
他猛地睁开眼——房间里的烛火不知何时变成了惨白色，火焰一动不动，像凝固了似的。幔帐无风自动，飘起的缝隙里，隐约能看到外面站着几个模糊的黑影，身形佝偻，手里似乎还拖着什么东西，在青石板上拖出“沙沙”的声响，像指甲刮过石头。
“谁？”杨帆瞬间坐起来，手摸向枕头下的荧光符——那是他现在唯一的安全感来源。
没有回应。黑影缓缓靠近，透过幔帐的缝隙，杨帆看清了它们的样子——那是几个低阶厉鬼，浑身裹着破烂的黑布，露出的皮肤是青灰色的，眼睛是两个黑洞洞的窟窿，手里拖着的是半截生锈的铁链，铁链上还沾着暗红色的碎肉，散发着一股腐臭的味道。
“残魂回廊里的……”杨帆心里一紧——这些厉鬼分明是白天在回廊里看到的残魂所化，怎么会跑到他的偏殿来？
厉鬼们没有说话，只是朝着床的方向伸出手，青灰色的指尖泛着冷光，指甲又尖又长，像是要把他撕碎。杨帆赶紧掏出荧光符，指尖凝聚灵力，想催动符咒——可不知怎么回事，体内的灵力像是被堵住了似的，半天只冒出一点微弱的蓝光，连荧光符都没完全点亮。
“怎么回事？”杨帆慌了——白天在残魂回廊还能勉强催动符咒，怎么现在连灵力都用不出来了？
厉鬼们似乎察觉到了他的虚弱，速度更快了，其中一个己经扑到了床边，青灰色的手朝着他的肩膀抓来。杨帆赶紧往后躲，却忘了身后是墙壁，“咚”的一声撞在墙上，疼得他眼前发黑。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他锁骨处的契约印记忽然爆发出一阵黑色的光芒，瞬间笼罩了整个房间。厉鬼们像是被烫到了似的，发出一阵凄厉的哀嚎，往后退了几步，身体开始变得透明，像是随时会消散。
杨帆愣住了——这是契约印记第一次主动护主？
可还没等他反应过来，房间里的温度骤然下降，烛火“噗”的一声灭了。黑暗中，一阵细碎的低语声响起，不是厉鬼的哀嚎，而是一个清晰的、带着磁性的男声，像是在他耳边说话：
“玄渊三百年，黑松岭……吾以青锋剑斩厉鬼，却遭……”
“黑衣人……夺吾魂……封印于……”
“尉迟……小心……”
声音断断续续的，像是隔着一层水，听不真切，却让杨帆的心脏猛地一跳——这个声音，和白天在残魂回廊里听到的“凌玄”的声音一模一样！
他的阴阳眼开始剧烈地跳动，眼前的黑暗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模糊的景象——
那是一片血色战场，天空是暗红色的，地上铺满了尸体，血流成河，染红了大地。一个穿白色长袍的男子手持长剑，站在战场中央，剑上滴着鲜血，正是凌玄。他的周围围着无数厉鬼，还有一个穿黑色斗篷的人，手里拿着一把黑色的匕首，正悄悄地绕到他身后。
“凌玄！小心！”
一个穿玄色铠甲的男子从侧面冲过来，想提醒他，却被几个厉鬼缠住，动弹不得。杨帆看不清那个铠甲男子的脸，只能看到他的眼神——焦急、愤怒，还有一丝绝望。
就在这时，黑色斗篷人动手了！匕首狠狠刺进凌玄的后背，凌玄猛地回头，眼神里满是震惊和不敢置信，他看着黑色斗篷人，嘴唇动了动，像是想说什么，却最终倒了下去。
穿玄色铠甲的男子发出一阵愤怒的嘶吼，挣脱厉鬼的纠缠，朝着黑色斗篷人冲过去，却被一道黑色的符咒击中，重重地摔在地上，铠甲裂开，嘴角流出黑色的血。
黑色斗篷人捡起凌玄掉在地上的长剑，朝着铠甲男子走过去，嘴角勾起一丝诡异的笑容：“尉迟恭，你也想拦我？”
尉迟恭？！
杨帆的瞳孔骤然收缩——那个穿玄色铠甲的男子，居然是尉迟恭的前世？！
就在他想看得更清楚的时候，眼前的景象突然破碎，黑暗重新笼罩了房间。耳边的低语声也消失了，只剩下他自己急促的呼吸声，还有锁骨处契约印记传来的阵阵灼热——刚才还是凉的，现在却烫得像揣了块火炭。
“咳……咳咳……”
杨帆猛地咳嗽起来，胸口一阵发闷，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似的。他想站起来，却发现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只能瘫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气。
就在这时，门被“砰”的一声撞开，一股熟悉的冷香飘了进来——是尉迟恭。
他穿着一身玄色睡袍，头发散在肩上，脸色比平时沉得多，眼神里带着一丝焦急和不易察觉的慌乱。看到瘫坐在地上的杨帆，他快步走过来，蹲下身，伸手扶住他的肩膀，指尖的温度比平时凉了些，却带着一丝安心的力量。
“你怎么样？”尉迟恭的声音有些沙哑，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紧张，“刚才是不是看到什么了？听到什么了？”
杨帆抬起头，看着他的眼睛，心里满是震惊和困惑：“我……我看到了凌玄，还有黑衣人，还有……一个穿玄色铠甲的人，他们叫他‘尉迟恭’，那是不是你的前世？”
尉迟恭的身体猛地一僵，扶着他肩膀的手微微颤抖了一下，眼神里闪过一丝复杂——震惊、了然、痛苦，还有一丝他努力掩饰的慌乱。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却又咽了回去，只是沉默地看着杨帆。
杨帆还想追问，却突然感到一股阴寒的气息从门外传来，紧接着，几个低阶厉鬼的哀嚎声响起，很快就消失了。他抬头看向门口，发现那些刚才扑进来的厉鬼己经不见了，只剩下地上几滴黑色的液体，像是它们消散后留下的痕迹。
“是你……解决了它们？”杨帆问。
尉迟恭点了点头，收回目光，重新看向他，语气里少了平时的戏谑，多了一丝认真：“刚才契约印记传来强烈的波动，我感应到你有危险，就赶紧过来了。你刚才看到的，是凌玄的记忆碎片？”
杨帆犹豫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把刚才看到的战场景象、听到的低语声，还有那个穿玄色铠甲的“尉迟恭”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诉了他。
尉迟恭静静地听着，脸色越来越沉，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杨帆的胳膊，力道大得让杨帆微微皱眉。首到杨帆说完，他才缓缓开口，声音低沉得像从喉咙里滚出来：“那个穿玄色铠甲的人，确实是我的前世。”
杨帆的心脏猛地一跳：“那你……认识凌玄？你们以前是朋友？”
尉迟恭沉默了很久，才摇了摇头，眼神里带着一丝复杂的痛苦：“不是朋友，是……战友。我们一起在玄渊三百年的大战里对抗厉鬼，也一起……被黑衣人背叛。”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凌玄被黑衣人刺中后，我想救他，却被黑衣人重伤，差点魂飞魄散。后来我侥幸活了下来，却失去了大部分记忆，首到成为鬼王，才慢慢想起一些片段。我找了他很久，没想到……他的转世会是你。”
杨帆看着他的眼睛，第一次在这个玩世不恭的鬼王眼里看到了“脆弱”——不是装出来的，是那种藏在深处的、历经千年的痛苦和遗憾。他忽然觉得，尉迟恭抓他来解开封印，或许不只是为了力量，还有对前世战友的愧疚和执念。
“那黑衣人……到底是谁？”杨帆忍不住问，“他为什么要背叛你们？”
“不知道。”尉迟恭摇了摇头，语气里带着一丝冷意，“他的身份很神秘，当年大战后就消失了，只留下一些零星的线索，指向……人间的某个正道宗门。我怀疑，他现在还活着，而且就在天山门里。”
杨帆的瞳孔骤然收缩——天山门？那个背叛者居然在他的师门里？难怪尉迟恭不让他回去，难怪那些道士会来鬼府“救”他，说不定都是那个黑衣人的阴谋！
“那我们……”
杨帆的话还没说完，就突然感到一阵眩晕，眼前的景象开始旋转，身体也变得越来越沉。他想扶住尉迟恭，却没力气，只能往旁边倒去。
尉迟恭赶紧接住他，把他抱在怀里，手放在他的额头上——滚烫的，像是发了高烧。“你怎么了？”尉迟恭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慌乱，手不自觉地摸向他锁骨处的契约印记——印记还在发烫，比刚才更甚，黑色的曼陀罗花纹在微光下隐约跳动，像是在吸收什么。
“我……我不知道……”杨帆的声音越来越轻，意识开始模糊，“就是觉得……好晕，胸口好闷……”
就在这时，尉迟恭忽然察觉到了什么，眼神一凝，手快速地解开杨帆的衣领——在契约印记的旁边，出现了一个淡淡的白色印记，像是一把剑的形状，正是凌玄手里那把青锋剑的样子！
“凌玄的剑印……”尉迟恭的瞳孔微微收缩，语气里带着一丝震惊，“他的力量……在你体内苏醒了。”
杨帆己经听不清他的话了，意识彻底陷入黑暗。在他晕过去之前，最后感觉到的，是尉迟恭抱着他的手臂收紧了些，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还有他身上那股清冽的冷香，像是在守护着他，不让他被黑暗吞噬。
尉迟恭抱着杨帆，坐在地上，眼神里满是复杂——震惊、欣慰、还有一丝担忧。他能感觉到，杨帆体内的凌玄力量正在缓慢苏醒，虽然微弱，却很纯粹，这意味着，解开封印的希望越来越大了。可同时，这也意味着，黑衣人很快就会察觉到杨帆的身份，到时候，不仅杨帆会有危险，整个鬼府，甚至人间，都会陷入危机。
“放心，”尉迟恭低声自语，手轻轻摸了摸杨帆的头发，动作温柔得不像一个鬼王，“我不会让你再像前世那样被背叛，也不会让黑衣人伤害你。这一次，我会保护好你。”
他抱起杨帆，小心翼翼地把他放在床上，盖好被子，然后坐在床边，静静地看着他的脸。幽绿的烛火重新亮起，映在杨帆的脸上，带着一丝柔和的光。尉迟恭的手指轻轻拂过他锁骨处的契约印记，眼神里带着一丝坚定——不管付出什么代价，他都要解开黑衣人的阴谋，还前世一个公道，也护好眼前这个“意外”出现的转世战友。
而此刻，鬼府的某个阴暗角落里，那个黑色的身影又出现了。他站在水镜前，水镜里映着杨帆和尉迟恭在偏殿里的场景，还有杨帆锁骨处跳动的剑印。
“凌玄的力量……终于苏醒了。”黑色身影的声音沙哑，带着一丝兴奋和阴狠，“尉迟恭，你以为你能护得住他吗？等着吧，我会让你们两个……一起为前世的‘错误’付出代价！”
说完，黑色身影发出一阵诡异的笑声，消失在黑暗中。水镜里的画面渐渐消散，只留下一片冰冷的黑暗，像是在预示着，一场更大的阴谋，即将拉开序幕。
床上的杨帆还在昏迷，眉头微微皱着，像是在做什么不安的梦。尉迟恭坐在床边，手放在他的手腕上，感受着他微弱的脉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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