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府的清晨，总是被第一缕阳光和厨房里飘来的香气唤醒。可今日，天刚蒙蒙亮，前院的书房就亮着灯，窗纸上映着乔正明来回踱步的身影，沉重的脚步声透过窗棂传出来，在寂静的庭院里格外清晰。
乔正明手里攥着一封皱巴巴的信纸，是昨天派去深山寻找乔允翊的护院回来递的——依旧没有消息。护院说，深山里的雾比之前更浓了，连指南针都失灵，几个经验丰富的猎户进去没走多远就迷了路，只能退回来。更奇怪的是，山里似乎有股奇怪的力量，让他们心慌意乱，不敢再往深处走。
“老爷，您歇会儿吧，天都快亮了。”管家端着一碗温热的参茶进来，看着乔正明布满血丝的眼睛，心里也不好受，“小少爷吉人天相，肯定不会有事的。”
乔正明接过参茶，却没喝，放在桌上，声音沙哑：“还有几天就是婚期了？”
“回老爷，还有七天。”管家低声回答。
七天。乔正明闭上眼，深深吸了口气，胸口像压着一块巨石。婚服早就做好了，是乔夫人亲自挑选的大红绸缎，上面绣着百子千孙图，此刻还挂在乔允翊的卧房里，鲜艳得刺眼。聘礼也早就送到了木家，木家那边连喜堂都开始布置了，可新郎官，却连影子都找不到。
“外面的流言，你听说了吗？”乔正明突然问。
管家的身子顿了顿，脸上露出为难的神色：“是……是听说了一些。有人说小少爷是故意逃婚，还有人说……说小少爷可能遇到了不测……”
“混账！”乔正明猛地一拍桌子，茶杯里的参茶溅出来，洒在信纸，“这些人就知道嚼舌根！允翊是什么样的孩子，我还不清楚？他怎么可能逃婚？”
管家赶紧低下头，不敢说话。他知道乔正明心里急，这些流言像刀子一样，不仅扎在乔家心上，更扎在木家心上——再过七天就是婚礼，现在新郎失踪，木家那边肯定也坐不住了。
“去，把外面那些嚼舌根的仆人都管好，谁敢再乱传，就给我赶出乔府！”乔正明的声音里带着怒火，却又透着一丝无力，“还有，再增派些人手，去附近的村落问问，看有没有人见过允翊。就算挖地三尺，也要把他找回来！”
“是，老爷。”管家赶紧应下，转身匆匆出去安排。
乔正明走到窗边，推开窗户，清晨的凉风灌进来，带着一丝桂花的香气——庭院里的桂花树开花了，往年这个时候，乔允翊总会摘几朵放在书桌上，说桂花香能提神。可现在，书桌空着，人也不见了。
他想起乔允翊小时候的样子，胖乎乎的小手攥着毛笔，歪歪扭扭地写自己的名字；想起他第一次打猎回来，兴奋地举着一只小兔子，说要给母亲炖汤；想起他得知要和木婉清成亲时，脸上羞涩的笑容……乔正明的眼睛红了，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揪着，疼得厉害。
“允翊，你到底在哪啊……”他对着空荡荡的庭院，低声呢喃。
与此同时，乔夫人的卧房里，也是一片压抑。乔夫人坐在梳妆台前，手里拿着一件绣好的鸳鸯锦帕——本该是给乔允翊和木婉清的新婚贺礼，现在却只能攥在手里，针脚细密的鸳鸯，此刻看起来格外刺眼。
春桃端着一盆热水进来，看到乔夫人红肿的眼睛，心里也不好受：“夫人，您别太伤心了，小少爷肯定会没事的。说不定今天就能找到呢？”
乔夫人摇摇头，声音哽咽：“都找了这么多天了，还是没消息。婉清那孩子多好啊，咱们允翊要是真出了什么事，可怎么对得住木家，怎么对得住婉清啊？”
她想起木婉清第一次来乔府的样子，穿着淡绿色的衣裙，安安静静地坐在那里，陪着乔夫人说话，举止端庄，谈吐得体。乔夫人第一眼就喜欢上了这个儿媳妇，觉得她配允翊，再好不过。可现在，婚期将近，新郎却失踪了，婉清肯定也在担心，说不定还在受别人的议论。
“春桃，”乔夫人突然开口，“你去库房里把那对玉如意取出来，送到木家去，就说……就说允翊临时有急事，耽误了几天，让婉清别担心，我们一定会尽快找到他，不会耽误婚礼的。”
春桃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乔夫人的心思——这是想给木家一个交代，也是想稳住外面的流言。她赶紧应下：“是，夫人，我这就去。”
春桃走后，乔夫人拿起那对叠好的婚服，贴在脸上，冰凉的绸缎上似乎还残留着乔允翊的气息。她闭上眼睛，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滴在婚服的大红绸缎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水渍。
她多希望，这只是一场梦，等梦醒了，允翊就会推门进来，笑着说：“娘，我回来了，您又在想什么呢？”
可现实，却给了她沉重的一击。
乔家的焦虑，像投入湖面的石子，很快就扩散到了整个江南城。毕竟，乔家和木家的联姻，是江南一带人人皆知的大事，眼看婚期将近，新郎却突然失踪，这样的事，怎么可能不引起议论？
上午时分，城南的聆风茶楼里，几张桌子旁都围满了人，低声议论着乔家的事。
“你们听说了吗？乔家的小少爷，就是那个要和木家小姐成亲的，失踪好几天了！”
“我早就听说了！我听乔府的一个仆人说，小少爷是故意逃婚！据说他根本不想娶木家小姐，偷偷跑了！”
“不可能吧？木家小姐那么好，知书达理，长得又漂亮，乔家小少爷怎么会不想娶？我看啊，说不定是乔家小少爷有什么隐疾，不敢成亲，才跑了！”
“还有一种说法，说乔家小少爷是去深山打猎，遇到了山里的‘灵物’，被抓走了，说不定早就……”
后面的话没说出来，但所有人都明白是什么意思。桌上的人都沉默了片刻，随即又开始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声音里带着好奇和八卦，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幸灾乐祸。
靠窗的位置，一个穿着青布长衫的书生放下茶杯，摇着头说：“真是可惜了木家小姐。好好的一桩婚事，闹出这样的事，以后木家小姐的名声，可就不好听了。”
“可不是嘛！”旁边的人附和道，“就算乔家小少爷回来了，这婚事也未必能成。就算成了，木家小姐嫁过去，也会被人戳脊梁骨。”
这些议论，像风一样，很快就传到了木府。
木婉清坐在庭院里的石凳上，手里拿着一本书，目光却没落在书页上，而是飘向庭院里那棵落了叶的梧桐树。秋风一吹，枯黄的叶子簌簌落下，落在她的裙摆上，带来一丝凉意。
“小姐，您别听外面那些人胡说八道！”贴身丫鬟青竹端着一碗银耳羹过来，脸上满是气愤，“那些人就是闲的，就知道乱传谣言！乔家小少爷肯定不会逃婚的，他那么喜欢您，怎么可能……”
“青竹。”木婉清打断了她的话，声音平静，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我没听他们胡说。”
她怎么可能没听到？从昨天开始，就有丫鬟偷偷议论，母亲也旁敲侧击地问过她几次，连父亲从外面回来，脸色都很不好看。她知道，外面的流言肯定很离谱，肯定有很多人在同情她，甚至在嘲笑她——一个快要成亲的姑娘，新郎却突然失踪，这在别人眼里，是多么丢人的事。
可她心里，却没有太多的委屈和愤怒，更多的是不安和疑惑。
她了解乔允翊。他虽然有些莽撞，有些孩子气，却从不是会逃避责任的人。他们从小一起长大，乔允翊虽然没说过什么甜言蜜语，却总会在她需要的时候出现——她小时候怕黑，他会偷偷把自己的夜明珠送给她；她喜欢画画，他会跑遍整个江南城，给她找最好的宣纸和颜料；上次她去寺庙祈福，遇到下雨天，他冒着雨跑了十几里路，给她送伞，自己却淋得浑身湿透。
这样的乔允翊，怎么可能会逃婚？怎么可能会在婚期将近的时候，突然失踪？
“青竹，”木婉清突然开口，“你去把上次跟着乔允翊出去打猎的那个小厮找来，我有话要问他。”
“小姐，您问他做什么？”青竹有些疑惑，但还是赶紧应下，“我这就去。”
没过多久，青竹就带着一个穿着灰布衣服的小厮过来了。小厮是乔允翊的贴身小厮，叫阿福，上次乔允翊出去打猎，本来是要带着他的，后来乔允翊嫌他走得慢，让他先回去，自己追那只狐狸去了——这是阿福上次来木府汇报时说的。
“木小姐。”阿福低着头，不敢看木婉清，脸上满是愧疚，“都是我的错，我要是跟着少爷，少爷就不会……”
“阿福，你别自责。”木婉清的声音很温和，“我问你，上次少爷出去打猎，他追的那只狐狸，是什么样子的？”
阿福愣了一下，仔细回忆了片刻，才说：“回小姐，那只狐狸很特别，全身都是雪白的毛，只有尾巴尖是红色的，眼睛是碧绿色的，看起来特别灵秀。少爷说从来没见过这样的狐狸，就想追上去看看，让我先回去等他。我本来想跟着的，可少爷跑得太快了，我没追上，只能先回府了。谁知道……谁知道少爷再也没回来。”
雪白的狐狸，尾巴尖是红色，眼睛是碧绿色的？
木婉清的心里猛地一跳。她好像在哪里听过这样的狐狸。她想了片刻，突然想起小时候听老管家讲的传说——老管家说，深山里住着“灵物”，其中有一种狐狸，叫“赤尾雪狐”，是灵物的使者，能引着人找到灵物的栖息地。但老管家也说，那只是传说，没人真的见过。
乔允翊，难道是追着那只赤尾雪狐，跑进了深山里？难道他的失踪，和那只狐狸有关？和深山里的“灵物”有关？
“阿福，少爷追狐狸的时候，有没有说要去哪里？”木婉清又问，声音里多了一丝急切。
“没有。”阿福摇摇头，“少爷就说看到狐狸往深山的方向跑了，他要追上去看看，让我在山脚下等他。我在山脚下等了两个时辰，都没看到少爷回来，才赶紧回府告诉老爷和夫人。”
深山的方向……
木婉清沉默了。她想起父亲说过，乔家派去深山寻找的人，都被浓雾挡住了，根本进不去。难道乔允翊是在深山里遇到了什么危险？还是说，他被那只狐狸引到了什么地方，出不来了？
“小姐，您别多想了。”青竹看着她紧锁的眉头，心里也不好受，“乔老爷己经派了很多人去找了，肯定能找到乔家小少爷的。”
木婉清没有说话，目光重新落在庭院里的梧桐树上。枯黄的叶子还在往下落，像一颗颗不安的心。她知道，光等乔家找，肯定不行。乔家派去的人连深山都进不去，怎么可能找到乔允翊？
她必须自己去查。她要去乔允翊失踪的地方看看，要去那片深山附近看看，说不定能找到什么线索。
“青竹，”木婉清站起身，语气坚定，“你去帮我收拾一件外套，再准备一个包裹，装些干粮和水。明天一早，我们去一趟城郊的山林。”
“小姐，您要去山林？”青竹吓了一跳，“那里太危险了！乔家派去的人都进不去，您去了要是遇到危险怎么办？而且，外面的人要是知道了，肯定会更乱传的！”
“我不管外面的人怎么传。”木婉清的眼神很坚定，“允翊不会逃婚，他肯定是遇到了什么危险。我必须去看看，就算找不到他，能找到一点线索也好。”
她不能就这样坐以待毙。她不能让乔允翊一个人在深山里遇到危险，也不能让外面的流言一首传下去。她要找到真相，要找到乔允翊，不管付出什么代价。
就在这时，木夫人从屋里走出来，看到木婉清站在庭院里，脸色不太好，赶紧走过来：“婉清，外面风大，怎么站在这里？快回屋去。”
“娘。”木婉清转过身，看着母亲担忧的眼神，心里有些愧疚，“我没事。娘，我想明天去一趟城郊的山林，看看能不能找到允翊的线索。”
“什么？你要去山林？”木夫人吓了一跳，赶紧拉住她的手，“不行！那地方太危险了，乔家派去的人都没找到，你一个姑娘家去了，要是出了什么事，娘怎么办？而且，外面那些人要是知道了，还不知道会怎么说你！”
“娘，我不在乎别人怎么说。”木婉清轻轻拍了拍母亲的手，声音温和却坚定，“允翊不是会逃婚的人，他肯定是遇到了什么危险。我必须去看看，就算找不到他，我也能安心。您放心，我会小心的，青竹会跟着我，我们就去山脚下看看，不会往深山里走的。”
木夫人看着女儿坚定的眼神，知道她劝不动。她叹了口气，眼里满是心疼：“你这孩子，就是太倔强了。好吧，你要去可以，但一定要小心，要是遇到什么危险，就赶紧回来。娘让管家给你安排几个会武功的护院跟着，保护你的安全。”
“谢谢娘。”木婉清的心里一暖，眼眶有些发红。
木夫人轻轻擦了擦她的眼睛，声音哽咽：“傻孩子，哭什么？乔家小少爷肯定会没事的，你们肯定能顺利成亲的。娘等着喝你们的喜酒呢。”
“嗯。”木婉清点点头，努力忍住眼泪。
她知道，前路可能很危险，可能会遇到很多意想不到的事。但她不害怕。为了找到乔允翊，为了查明真相，她愿意去尝试。
当天晚上，木婉清躺在床上，却怎么也睡不着。她脑海里不断浮现出阿福描述的赤尾雪狐，浮现出深山里的浓雾，浮现出乔允翊可能遇到的危险。
她从枕头下拿出一块玉佩，是乔允翊去年送给她的生辰礼物，上面刻着一个“婉”字。玉佩很凉，却让她的心渐渐平静下来。
“允翊，你一定要等着我。”她在心里默念，“我一定会找到你，不管你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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