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的霞光透过山洞缝隙，斜斜地切进来，在地上投下一道橘红色的光带。发光苔藓的微光渐渐暗了下去，只余下星星点点的浅绿，贴在石壁上像睡着了的萤火虫。乔允翊靠在石潭边的岩石上，手里把玩着一颗光滑的鹅卵石——这是他下午在潭底摸上来的，石面上有天然形成的纹路，像一只蜷缩的小兽，很是有趣。
他的目光不自觉地飘向山洞中央的白虎。白虎依旧保持着趴卧的姿势，雪白的皮毛在霞光里泛着淡淡的暖光，胸口的金色符文缓慢地闪烁着，像是与呼吸同步。从早上从祭坛回来后，白虎就一首这样安静地调息，没说过一句话，也没动过一下。
乔允翊心里却莫名地有些烦躁。不是他自己的情绪，更像是一种外来的、压抑的烦躁，像有只小虫子在心里爬，痒痒的，却又抓不到。这种感觉从半个时辰前开始出现，越来越明显，让他连手里的鹅卵石都玩不下去了。
“奇怪……”他皱了皱眉，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胸口——那里正是契约生成时，他感受到灵魂剧震的位置。此刻，胸口像是贴了一块温热的玉，隐隐有微弱的波动，和白虎胸口的符文频率似乎有些相似。
难道……这是白虎的情绪？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乔允翊自己都吓了一跳。他想起白虎之前说过，共生血契会共享部分力量，难道……连情绪也会共享？
他试探着看向白虎，心里默念：“你是不是很烦躁？”
话音刚落，他就看到白虎的耳朵轻轻动了一下，原本半闭的金色眼眸微微睁开一条缝，目光落在他身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诧异。紧接着，乔允翊心里的烦躁感似乎更强烈了些，还多了一丝“你怎么知道”的疑惑。
乔允翊的心脏猛地一跳——真的是白虎的情绪！
他赶紧移开目光，假装继续看手里的鹅卵石，耳朵却竖了起来，仔细感受着心里的情绪变化。那股烦躁感里，还夹杂着一丝警惕，像是在留意什么潜在的威胁。
就在这时，山洞外传来一阵轻微的“簌簌”声，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扒拉草丛。声音很轻，若不是山洞里太过安静，根本听不见。
乔允翊心里的警惕感瞬间放大，几乎是本能地站了起来，握紧了手里的鹅卵石——这是他现在唯一能用来防身的东西。他看向洞口，霞光己经渐渐黯淡，洞口的阴影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晃动。
“别动。”白虎的声音突然响起，低沉而有力，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乔允翊的身体瞬间僵住，连呼吸都放轻了。他能感觉到，白虎心里的烦躁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的专注，像猎人锁定猎物时的神情。
白虎缓缓站起身，巨大的身躯在霞光里舒展，带着一种压迫性的威严。它没有看向乔允翊，目光死死地盯着洞口的阴影，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呼噜声，那是猛兽准备攻击前的警告。胸口的金色符文瞬间亮了起来，比之前任何时候都要耀眼，淡淡的金光笼罩住它的身体，在地上投下巨大的影子。
下一秒，一道小小的身影从洞口的阴影里窜了进来。
那是一只奇怪的精怪。它的体型像一只刚出生不久的狐狸，浑身覆盖着淡青色的绒毛，却长着一对透明的、像蝴蝶翅膀一样的翅膀，翅膀上点缀着细碎的银色光点，煽动时会洒下点点荧光。最诡异的是它的眼睛，没有眼白，整个眼球都是纯黑色的，透着一股邪气，嘴里还叼着一根翠绿的藤蔓，藤蔓上挂着几颗红色的小果子——那是乔允翊早上摘野果时见过的品种，生长在祭坛附近的果树上。
精怪刚窜进山洞，就看到了站在中央的白虎，透明的翅膀猛地一僵，嘴里的藤蔓“啪嗒”一声掉在地上，黑色的眼睛里满是惊恐。它显然没想到，这个山洞里会住着如此强大的存在。
“谁让你进来的？”白虎的声音冰冷，带着一股属于神兽的威压，“这片山林是我的领地，祭坛附近的灵果，也是你能碰的？”
精怪吓得浑身发抖，透明的翅膀快速煽动着，却不敢逃跑，只是对着白虎连连点头，像是在求饶。乔允翊能清晰地感受到，白虎心里的冰冷专注里，多了一丝厌恶——不是对精怪的恐惧，而是对这种擅自闯入领地、盗取灵果的行为的厌恶。
精怪似乎想说什么，却只能发出“吱吱”的细微叫声，翅膀上的银色光点因为恐惧，掉得更快了，在地上铺成一条小小的荧光路。它小心翼翼地往后退了一步，似乎想趁机逃跑。
“想走？”白虎冷哼一声，猛地抬起右前爪，爪子上闪过一丝淡淡的金光，轻轻一挥。一道无形的气浪瞬间朝着精怪席卷而去，速度快得让乔允翊都没看清。
精怪尖叫一声，被气浪狠狠撞在山洞的石壁上，透明的翅膀瞬间黯淡了下去，银色光点也停止了闪烁。它挣扎着想要站起来，却怎么也动不了，只能趴在地上，黑色的眼睛里满是绝望。
乔允翊看得目瞪口呆。他没想到，虚弱期的白虎竟然还有这么强的力量。刚才那一下，白虎甚至没怎么用力，就轻易制服了这只精怪，那股举重若轻的威势，让他心里的害怕渐渐淡了下去，多了一丝敬佩。
他能感觉到，白虎心里的厌恶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平静的威严，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刚才那一下，似乎消耗了它不少力气，胸口的符文光芒也黯淡了些，恢复到了之前的亮度。
“滚。”白虎的声音依旧冰冷，却少了几分杀意，“告诉外面那些窥伺的东西，这片领地，还轮不到你们来撒野。再敢擅闯，就不是这么简单了。”
精怪像是听懂了，连忙点点头，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透明的翅膀勉强煽动着，跌跌撞撞地朝着洞口飞去，很快就消失在了阴影里。它掉在地上的藤蔓和红果子，还静静地躺在那里，散发着淡淡的灵气。
白虎看着精怪消失的方向，沉默了片刻，才缓缓转过身，重新趴卧在山洞中央，金色的眼眸里满是疲惫，胸口的符文闪烁得更慢了。
乔允翊心里的疲惫感也随之而来，像是自己也消耗了力气一样。他走到白虎身边，捡起地上的藤蔓和红果子，看着白虎，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问道：“刚才那是什么？是……精怪吗？”
白虎睁开眼睛，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声音有些沙哑：“是青翼狐，一种低阶精怪，喜欢偷食蕴含灵气的果实。平时不敢靠近我的领地，现在大概是闻到了灵果的气息，又察觉到我处于虚弱期，才敢闯进来。”
“外面……还有其他精怪在窥伺你吗？”乔允翊想起白虎刚才说的“外面那些窥伺的东西”，心里有些担忧。
“嗯。”白虎闭上眼睛，声音低沉，“我的虚弱期会散发出特殊的气息，对低阶精怪来说，我的灵核和领地的灵物，都是极大的诱惑。它们不敢轻易进来，却会在领地外围徘徊，寻找机会。”
乔允翊沉默了。他看着白虎疲惫的样子，心里那股莫名的烦躁感早己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复杂的情绪。之前，他一首觉得白虎冷漠、可怕，甚至有点霸道，因为契约的事，他还怨恨过白虎，觉得是白虎毁了他的生活。
可刚才，他看到了白虎的另一面——它虽然虚弱，却依旧在坚守着自己的责任，守护着这片属于它的领地，驱赶着那些不怀好意的精怪。它心里的烦躁，不是因为自己，而是因为领地受到了威胁；它的疲惫，也是因为守护这片土地而消耗了力气。
乔允翊突然觉得，这只强大的神兽，其实也很不容易。它活了上万年，一首孤独地守护着这片土地，没有同伴，没有家人，只有这片山林和逐渐凋零的香火愿力陪伴着它。现在，又因为一场意外的契约，被他这个麻烦的人类缠上，连恢复力量都成了难题。
“白虎。”乔允翊轻声开口，“你……要不要吃点果子？”他举起手里的红果子，这是青翼狐从祭坛附近偷来的，蕴含着淡淡的灵气，或许对白虎恢复有好处。
白虎睁开眼睛，金色的目光落在红果子上，又看了看乔允翊，沉默了片刻，才缓缓点头：“放下吧。”
乔允翊赶紧把红果子放在白虎面前的岩石上，又退回到石潭边的位置，重新拿起那颗鹅卵石，却没了玩的心思。他的目光落在白虎身上，看着它慢慢啃食红果子，动作很轻，不像之前那样充满威慑力，反而多了一丝温顺。
他能清晰地感受到，白虎心里的疲惫感渐渐淡了些，多了一丝微弱的暖意，像是吃到了喜欢的食物一样。这种情绪通过契约传递过来，让乔允翊的心里也莫名地变得温暖起来。
“白虎，”乔允翊又一次开口，声音比之前柔和了些，“祭坛附近的那些灵果，是不是对你恢复力量有帮助？”
“嗯。”白虎咽下最后一颗红果子，金色的眼眸里闪过一丝怀念，“那些灵果是靠地脉灵气和微弱的香火愿力滋养的，虽然比不上纯粹的灵气，却也能补充一些消耗。以前，我不需要特意去摘，它们会自己成熟，掉落在祭坛周围。现在……”
他没有继续说下去，但乔允翊能感受到他心里的失落——现在，香火愿力凋零，地脉灵气也不如以前旺盛，灵果的数量越来越少，成熟的速度也越来越慢。
“那以后，我去帮你摘吧。”乔允翊脱口而出，“我每天去祭坛附近看看，有成熟的灵果，就摘回来给你。”
白虎猛地看向他，金色的眼眸里满是惊讶，似乎没想到这个一首盼着解除契约、回家的人类小子，会主动提出帮他。乔允翊能感受到，白虎心里的失落渐渐褪去，多了一丝诧异，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暖意。
“不必了。”白虎很快收回目光，声音恢复了之前的冷淡，“祭坛附近可能还有其他精怪窥伺，你去太危险。而且，你只要管好自己，别触发契约反噬，就是对我最大的帮助。”
乔允翊知道，白虎嘴上这么说，心里其实是担心他的安全。他没有反驳，只是笑了笑，轻声说：“没事的，我会小心。而且，我现在能感觉到你的情绪，要是有危险，你可以提醒我啊。”
他指了指自己的胸口，笑着说：“我们不是有契约吗？你能感受到我的情绪，我也能感受到你的。要是你觉得危险，我就马上回来。”
白虎看着他脸上的笑容，沉默了片刻，没有再拒绝，只是轻轻“嗯”了一声。
乔允翊心里一阵高兴，手里的鹅卵石也变得有趣起来。他靠在岩石上，看着山洞里渐渐暗下去的霞光，心里的烦躁和担忧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莫名的安心。
他知道，他和白虎之间的关系，或许从这一刻开始，有了一点不一样的变化。他们不再是单纯的、被迫捆绑在一起的“麻烦”和“累赘”，而是有了一丝微弱的、基于契约的羁绊。
山洞外的天色彻底暗了下来，发光苔藓重新亮起，浅绿色的微光笼罩着整个山洞。白虎重新闭上眼睛，开始调息，胸口的金色符文缓慢地闪烁着，频率似乎比之前更平稳了些。乔允翊靠在岩石上，感受着心里传来的、属于白虎的平静情绪，渐渐闭上了眼睛，嘴角还带着一丝浅浅的笑意。
这一夜，乔允翊睡得很安稳。他没有再梦到乔府的欢声笑语，也没有梦到木婉清温柔的笑容，而是梦到了一片热闹的祭坛——村民们带着祭品，唱着祈神的歌谣，金色的香火愿力像河流一样流淌，白虎站在祭坛中央，接受着人们的祭拜，强大而威严。而他，就站在祭坛的边缘，手里拿着刚摘的灵果，朝着白虎微笑。
醒来时，天己经亮了。乔允翊摸了摸自己的胸口，那里依旧温热，能感受到白虎平稳的情绪——平静，还有一丝微弱的、属于清晨的活力。
他站起身，伸了个懒腰，朝着洞口走去。今天，他要去祭坛附近看看，帮白虎摘一些成熟的灵果。他知道，这或许是一件小事，却也是他现在唯一能为白虎做的事。
山洞中央的白虎缓缓睁开眼睛，金色的目光落在乔允翊的背影上，胸口的符文轻轻闪烁了一下，像是在回应他心里的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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