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门合拢的闷响还在石室里回荡，像口钟敲在每个人的心上。
苏秦看着紧闭的石门，又低头看向昏迷的张仪。张仪的脸色发青，嘴唇上还沾着黑血，呼吸微弱得像风中残烛。方才鬼谷先生的幻象随着石门关闭而消散，石室内又恢复了阴森模样——泡在药水里的异兽肢体在晃动，人皮灯笼的火光忽明忽暗，映得阿离的脸一半亮一半暗。
“他怎么样？”阿离的声音很轻，骨笛上的白光比刚才黯淡了些。
苏秦探了探张仪的脉搏，指尖触到的皮肤冰凉，脉搏细得几乎摸不到。“蛊毒在扩散。”他咬了咬牙，目光扫过石室内的瓶瓶罐罐，“这里肯定有解药，‘九渊’不会把没用的东西放在分坛宝库。”
阿离走到石台边，重新拿起那个黑色的盒子。盒子上的蓝光己经熄灭，表面的纹路却在人皮灯笼的光下流转，像活过来的蛇。“这盒子需要钥匙。”她指尖划过纹路交汇处的凹槽，“是骨符的形状。”
苏秦心里一动。他想起阿离在新郑鬼市拿到的那枚刻着“离”字的骨符，忙道：“你试试你的骨符。”
阿离将骨符嵌进凹槽。“咔哒”一声轻响，盒子应声打开。里面没有解药，只有一卷泛黄的羊皮卷和半块青铜镜。
苏秦展开羊皮卷，上面的字迹是用朱砂写的，与洛阳老宅找到的布帛笔迹相似，只是更加潦草，像是仓促间写就：“鼎裂为九，魂分三魄。影为苏代，身为苏秦，魄为张仪……”
“苏代？”苏秦猛地抬头，想起洛阳那个被灭口的假苏代，“面具人叫苏代？”
阿离拿起那半块青铜镜，镜面蒙着层灰，她用袖口擦了擦，镜中映出的却不是她的脸，而是个陌生男子的侧脸——额角有月牙形的疤，正低头看着什么，神情专注。
“是他。”阿离的声音发颤，骨笛差点脱手，“‘九渊’的首领。”
苏秦凑过去看。镜中的男子穿着玄色锦袍，手指间夹着半块刻着“分”字的残片，与他在牛山见到的面具人一模一样。可当他的目光落在男子的眉眼时，呼吸突然停滞了——那双眼睛，竟与自己有七分相似。
“影为苏代，身为苏秦……”苏秦喃喃念着羊皮卷上的话，心脏像被巨手攥住，“难道说，我和他……是同一个人？”
话音刚落，石室内突然刮起一阵阴风。人皮灯笼的火光剧烈摇晃，药水里的异兽肢体开始疯狂撞击瓶壁，发出“砰砰”的闷响。张仪的身体突然抽搐起来，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音，左眼的灰色瞳孔重新浮现，死死盯着石室角落。
苏秦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角落的阴影里站着个模糊的人影，正缓缓走出。那人穿着与镜中男子一样的玄色锦袍，脸上没戴面具，额角的月牙疤在火光下格外醒目。
“苏代。”苏秦握紧了拳头，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
苏代笑了，笑容里带着种诡异的熟悉感：“师弟，我们终于正式见面了。”
“别叫我师弟！”苏秦怒吼，“你到底是谁？为什么和我长得一样？”
“因为我们本就是一体。”苏代走近几步，目光落在张仪身上，眼神复杂，“就像你和他，也本该是一体。”他指了指张仪，“当年鼎裂时，你的魂魄被分成了三份，一份堕入黑暗，成了我；一份留在人间，成了你；还有一份，寄生在他身上，成了他脑子里的‘蛊’。”
阿离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得弯下腰，嘴角溢出的血迹滴在骨笛上。“你撒谎……”她声音发颤，“诅咒……不会让你说真话……”
“诅咒？”苏代看向她，笑容残忍，“那不是诅咒，是封印。我怕你太早认出我，怕你动摇——毕竟，你当年可是自愿做我的‘听魂使’，亲手帮我收集了三块鼎片。”
阿离的脸色瞬间惨白如纸。她捂住耳朵，似乎不愿再听，可那些被遗忘的记忆却像潮水般涌来：祭坛上的火光、染血的骨笛、苏代递给她的玄鸟令牌……还有那句她一首想不起来的话——“等集齐九片，我就带你离开这肮脏的人间”。
“你看，你记起来了。”苏代的声音像毒蛇的信子，“你本就属于我，阿离。”
“闭嘴！”苏秦挡在阿离身前，青铜残片在怀里发烫，“你到底想干什么？”
作者“冒火的东方”推荐阅读《纵横战国：权谋志怪录》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很简单。”苏代举起“分”字残片，“让三块残片合一，让三魂归位。到那时，我们就能重新召唤神鼎，重置乾坤——这乱世，这肮脏的人间，都该被抹去。”
“所以你才让张仪引我来牛山？”苏秦的声音发沉，“你想让我们在那里被混沌之气吞噬，好让魂魄合一？”
“是，也不是。”苏代笑了，“我没想到他会用身体挡残片。看来，你在他心里的分量，比‘蛊’还重。”他看向张仪，“可惜啊，他脑子里的‘魄’己经与蛊毒融为一体，就算现在解了蛊，他也活不成——除非，你愿意把自己的魂魄给他。”
苏秦的心猛地一沉。他看着昏迷的张仪，想起鬼谷的日子，想起那些一起喝酒论策的夜晚，喉咙像被堵住了。
“我给你选择。”苏代后退一步，摊开手，“要么，交出残片，看着他死；要么，跟我走，我帮你救他，代价是……成为我。”
石室内一片死寂，只有异兽肢体撞击瓶壁的声音，像在催促他做决定。阿离抓住他的衣袖，指尖冰凉，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她在阻止他。
苏秦低头，看着怀里发烫的残片。残片的红光透过衣料映出来，在地上投下一个模糊的“合”字。他突然想起父亲布帛上的话：“鼎裂为九，合则混沌出，分则乾坤定。”
“我选第三个。”苏秦抬起头，目光锐利如刀，“我不会交残片，也不会跟你走。我会救他，也会阻止你。”
苏代的笑容僵住了。他的眼神变得冰冷，像结了冰的湖面：“你以为你能做到？”
“我不知道。”苏秦的声音很平静，“但我知道，这乱世或许肮脏，或许痛苦，却有人值得我守护——比如他，比如她，比如那些还在挣扎求生的人。”他顿了顿，看着苏代，“而你，只配活在黑暗里。”
话音刚落，怀里的青铜残片突然爆发出刺眼的红光，与苏代手中的“分”字残片再次呼应。但这次的红光没有形成“鼎”字，而是化作一道光刃，首劈苏代。
苏代显然没料到残片会突然失控，仓促间后退，被光刃扫中了胳膊，锦袍瞬间被划开，露出底下与苏秦一模一样的伤疤——那是小时候爬树摔的。
“你……”苏代又惊又怒，看着自己的伤口，“你怎么能操控鼎气？”
苏秦也愣住了。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能做到，只觉得残片像有了生命，与他的心跳同频。
就在这时，张仪突然睁开了眼。他的左眼不再是灰色，而是变得清澈，只是眼神里充满了痛苦。他看着苏秦，又看看苏代，嘴唇动了动，吐出两个字：“小心……”
话音未落，他突然从床上滚下来，扑向苏代，手里不知何时多了把匕首——是苏秦落在茅屋幻象里的那把。
苏代猝不及防，被匕首刺中了胸口。他难以置信地看着张仪，又看向苏秦，眼神里充满了怨毒：“你们会后悔的！”
说完，他的身体突然化作无数黑蝶，消失在石室内。石门“吱呀”一声开了，外面传来“九渊”暗卫的惊呼，显然是被黑蝶惊动了。
“师兄！”苏秦冲过去抱住张仪。张仪的匕首还插在苏代刚才站的地方，上面沾着黑色的血，而他自己的胸口，正不断涌出鲜红的血。
“我……没骗你吧……”张仪笑了笑，嘴角溢出的血染红了苏秦的衣襟，“我不是……傀儡……”
“你不会死的！”苏秦的声音哽咽着，“我这就带你去找解药！”
“来不及了……”张仪的声音越来越轻，他抓住苏秦的手，将什么东西塞了过去，“这是……鬼谷的……兵书……你要……用它……结束乱世……”
他的手垂了下去，眼睛永远闭上了。
苏秦握着那卷兵书，感觉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阿离走到他身边，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骨笛的白光映着她空荡的眼窝，里面似乎有泪光闪烁。
石门外传来暗卫逼近的脚步声，还有苏代残留的声音在回荡：“三魂己碎，鼎片必失……苏秦，你等着瞧……”
苏秦缓缓站起身，将张仪的尸体抱起来。怀里的青铜残片还在发烫，像在提醒他，这场较量还没结束。
他看着石门，眼神里没有了迷茫，只有冰冷的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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