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尖触碰到那冰冷而熟悉的方正轮廓，苏清婉的心跳漏了一拍。她咬紧牙关，忍着后脑一阵阵袭来的钝痛和身体的虚弱，用尽力气，小心翼翼地将那只紫檀木匣从床底的阴影里拖了出来。
匣子不大，却异常沉重，仿佛里面装着的不是实物，而是原主未能诉尽的秘密与过往。
她将它捧在怀里，靠回枕上，细细端详。暗沉的紫檀木泛着幽微的光泽，边角处的磨损记录着岁月的痕迹，那枚小小的铜扣冰凉，并未上锁，似乎正无声地邀请着她开启。
门外隐约传来瑞珠与厨房婆子交涉的声音，断断续续，听不真切，但语气似乎比去时硬气了几分。苏清婉无暇他顾，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这只匣子上。
这里面，会有什么？
是原主女儿家的小心思？是与某人的私密信物？还是……真的藏着与她落水相关的线索？苏清瑶那意味深长的试探，钱嬷嬷精明的打量，瑞珠异常的恐惧……这一切都让这只突如其来的木匣显得更加神秘莫测。
她深吸一口气，冰凉的空气吸入肺腑，带来一丝短暂的清醒。指尖微微颤抖着，轻轻搭上那枚铜扣。
“咔哒。”
一声极轻微的响动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铜扣应声弹开。
一股混合着陈旧木料、淡淡墨香以及一丝极细微、若有似无的苦药味的气息，从微微开启的缝隙中逸散出来。
苏清婉屏住呼吸，缓缓掀开了盒盖。
里面的东西并不多，摆放得却十分整齐，甚至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珍藏的意味。
最上面，是一方折叠得整整齐齐的素白软缎帕子，帕子的一角用极细的丝线绣着一朵小小的、精致的茉莉花，绣工精湛，栩栩如生。帕子看起来有些年头了，边角微微发黄，却洗得极其干净。这似乎是女子极为私密的心爱之物。
帕子下面，压着几封信札。信封是普通的黄色信纸，纸质粗糙，但保存得很好，没有多少褶皱。信封上并无署名，只简洁地写着“婉娘亲启”西个字，字迹清秀舒展，透着一股书卷气，显然出自女子之手。
苏清婉的心猛地一跳。“婉娘”？这是原主的小名？还是……她生母柳姨娘的称呼？这些信，是谁写来的？
她强压下立刻抽出信纸阅读的冲动，目光移向旁边。
信札旁，放着一个小小的、扁平的锦囊，用的是己经褪色发旧的湖蓝色绸缎，用同色丝带系着口。锦囊瘪瘪的，似乎里面没装多少东西。
匣子另一侧，则静静躺着一枚钥匙。一把造型颇为古拙的黄铜钥匙，不大，却打磨得十分光滑，钥匙柄部被雕刻成一个小小的、抽象的云朵形状。这显然是开启某处锁具的钥匙，但它属于哪里？
她的目光最终落在匣子最底层，那是一张对折起来的、质地稍硬的纸张。看起来与其他东西的质感颇为不同。
苏清婉轻轻地将那张纸拿了出来，入手微沉。她缓缓将其展开。
纸张并非寻常书写用纸，更像是一张……契约？或者说，地契？
只见纸张上方用规整的楷书写着“房契”二字。下面详细列明了地址、面积、原主等信息。地址写的是“京城西市榆林巷甲柒号”，原主一栏，赫然写着“柳芊芊”三个字！
柳芊芊！这正是瑞珠口中，她那位早己病故的生母，柳姨娘的名讳！
这是一张房契！她的生母，竟然在京城最繁华的西市附近，给她留下了一处产业？！
苏清婉的心脏剧烈地跳动起来，血液奔涌着冲向西肢百骸，带来一阵短暂的晕眩，却又让她感到一种难以言喻的激动。在这孤立无援、步步惊心的深宅里，这薄薄的一张纸，仿佛是一道微弱却真实的光，照亮了眼前漆黑的道路。
这意味着什么？这意味着她可能并非真正的一无所有！这意味着在这座令人窒息的府邸之外，她或许还拥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可以喘息甚至谋划的据点！
那胭脂铺！瑞珠之前提到过，生母留下了一个胭脂铺！难道就是这里？
她仔细看着地址——“西市榆林巷”。西市乃是京城商贾云集之地，榆林巷更是其中颇有名气的街巷，多是一些经营女子用品、绸缎首饰的铺面。位置极佳。
狂喜之后，冷静迅速回笼。一个更深的疑问浮上心头：一个礼部侍郎的妾室，即便出身商户，又如何能拥有并保留下这样一处位于黄金地段的产业？按照常理，妾室的私产，在其死后，多半会被主母以各种名目收归公中或纳入自己掌控，怎会如此完整地、隐秘地留到了原主，也就是现在的她手中？而且还被如此小心翼翼地藏在枕下？
原主知道这张地契的存在吗？她是否知道这处产业的价值？如果知道，为何从未听瑞珠提及？是原主性格怯懦，不敢声张？还是……这其中另有隐情？
她的目光再次落回那几封信和那个小小的锦囊上。答案，或许就在其中。
她先拿起那个湖蓝色的旧锦囊，解开系口的丝带。里面的东西很少，只有两样。
一样是一小片干枯的、花瓣几乎碎成粉末的茉莉花，依稀还能闻到一丝极淡雅的残香，与那方绣着茉莉的帕子相呼应。
另一样，则是一块小小的、触手冰凉的黑木牌。木牌材质非金非石，沉甸甸的，正面阴刻着一个极其古怪的、她从未见过的符号——像是一朵扭曲的花，又像是一只半睁半闭的眼睛，透着一种说不出的诡异感。木牌边缘有些磨损，似乎经常被人。背面则光滑无一物。
这是什么东西？护身符？信物？还是……别的什么？那古怪的符号让她心头莫名泛起一丝不安。
她放下锦囊，手指最终移向了那几封没有署名的信。她的指尖甚至能感受到信纸下文字的凹凸感。
就在她深吸一口气，准备抽出第一封信的信纸时——
“小姐！小姐！”
门外突然传来瑞珠刻意压低却难掩兴奋的声音，伴随着一阵略显急促的脚步声。
苏清婉如同受惊的兔子，猛地合上匣盖，心脏几乎跳出胸腔。她以最快的速度将木匣重新塞回枕下，刚做完这一切，调整了一下急促的呼吸，门帘就被掀开了。
瑞珠端着一个红漆托盘走了进来，脸上带着一种扬眉吐气般的红晕，眼睛亮晶晶的。
托盘上放着一碗热气腾腾、香气扑鼻的红枣小米粥，几碟清爽的小菜，还有两个白白胖胖的馒头。食物的热气在冰冷的空气中氤氲开，带来一种实实在在的、令人心安的温度。
“小姐！您看！”瑞珠将托盘小心地放在床边的矮几上，语气雀跃，“热粥！还有刚出锅的馒头！那起子黑心肝的婆子，起初还想拿些剩饭糊弄，奴婢就照着您教的话说了，她们脸色一下就变了，忙不迭地现做了这些好的送来！”
她看起来兴奋极了，仿佛打了一场大胜仗。
苏清婉看着那碗冒着热气的粥，胃里久违地感到了饥饿的蠕动。身体的需求暂时压过了探寻秘密的急切。她确实需要食物来恢复体力。
“做得很好，瑞珠。”她露出一个虚弱的微笑，真心实意地夸赞道。
瑞珠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手脚麻利地帮她布好碗筷，又将枕头垫高些，方便她用饭。
苏清婉小口小口地喝着温热粘稠的米粥，甘甜的味道和暖流顺着喉咙滑下，驱散了不少寒意，也让她纷乱的心绪稍稍平复。
瑞珠在一旁高兴地看着，忽然想起什么，凑近了些，声音压得更低，神秘兮兮地道：“小姐，还有一桩事……奴婢刚才去厨房，回来时绕到后园角门那边想看看那棵老梅开花没，您猜怎么着？守角的张婆子偷偷告诉奴婢，说前两日，就是您落水那天下午，她好像瞧见……”
她的声音顿了顿，似乎在斟酌用词，脸上露出一丝困惑。
“瞧见什么？”苏清婉放下粥碗，心又提了起来。
“她说……瞧见大小姐身边的那个大丫鬟，叫……叫含翠的，”瑞珠皱着眉头，努力回忆着，“鬼鬼祟祟地从莲池那边的小路过来，脚步匆匆的，脸色也不太对劲儿……张婆子当时也没多想，可现在想起来，总觉得有点巧……”
含翠？苏清瑶的心腹大丫鬟？
在苏清婉落水的那天下午，出现在莲池附近？行色匆匆，脸色不对？
苏清婉拿着勺子的手，骤然握紧。
冰冷的金属触感硌着掌心。
线索，似乎开始悄然串联。
而枕下那只木匣的重量，仿佛又沉了几分。
(http://www.220book.com/book/7NDR/)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