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泽轩离开后，公寓里的安静像潮水一样漫上来，裹得人有些喘不过气。窗外的夕阳己经沉了下去，只留下一抹淡淡的橘色余晖，透过窗帘缝隙，在地板上投下一道细长的影子。
闻寻川收拾完茶几上的桂花糕，看着紧闭的书房门，犹豫了片刻。左泽宇刚才的样子他看在眼里——苍白的脸色、紧绷的肩膀、还有听到“当年”两个字时陡然失控的情绪，都像一根根细刺，扎在闻寻川心里。
他没有立刻去打扰，而是转身走进厨房。锅里还剩一些早上熬的小米粥，他重新加热，又切了一小碟清爽的酱黄瓜——小米粥养胃，酱黄瓜解腻，都是左泽宇情绪不好时，能勉强吃下的东西。他把粥和小菜盛在白瓷碗里，又找了个干净的托盘，轻轻放在上面，才端着走向书房。
书房门没有锁，轻轻一推就开了。
左泽宇坐在书桌前，背对着门口，手里拿着一张相框，指尖无意识地着相框边缘。书桌上的台灯开着，暖黄色的光打在他身上，却没能驱散他周身的冷意。相框里的照片他看得清楚——是左泽宇和他母亲的合影，女人穿着浅色的连衣裙，手里拿着一束桂花，笑着把脸靠在年幼的左泽宇肩上，眉眼温柔得像初春的风。
“左总，”闻寻川的声音放得很轻，像怕惊扰了什么，“我煮了点小米粥，您吃一点吧。”
左泽宇没有回头，也没有说话，只是保持着原来的姿势，手里的相框捏得更紧了些。书桌上的电脑屏幕还亮着，停留在一份商业报表上，但显然，他根本没心思看。
闻寻川没有再说话，只是把托盘轻轻放在书桌一角，碗底与桌面接触时，发出一声极轻的“嗒”声，在安静的书房里格外清晰。他准备转身离开——左泽宇现在需要的不是安慰，而是独处的空间。
“她以前也喜欢在书房放桂花。”
就在闻寻川转身的瞬间，左泽宇突然开口了。他的声音很沙哑，像蒙了一层灰，轻得几乎要被空气吹散。
闻寻川的脚步顿住了，没有回头，只是安静地站在原地，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左泽宇缓缓抬起头，目光落在相框上，眼神空茫得像在看很远的地方：“每到秋天，她就会摘些新鲜的桂花，放在书房的窗台上，说这样看书时，能闻到香味，心情会好。”他顿了顿，指尖开始微微发抖，“那天也一样，窗台上还放着她早上摘的桂花，她却说……说有点不舒服，想躺一会儿。”
“那天”——闻寻川心里一紧，他知道，左泽宇说的是他母亲去世的那天。这是左泽宇第一次主动提起那天的细节，哪怕只是零碎的片段。
“我以为她只是累了，”左泽宇的声音更低了，头微微垂着，额前的碎发遮住了眼底的情绪，只有肩膀在轻轻颤抖，“我还跟她说，等她醒了，要吃她做的桂花糕。她笑着点头，说‘好啊’……”
说到“好啊”两个字时，他的声音突然哽咽了，再也说不下去。手里的相框轻轻磕在书桌上，发出一声闷响，像一颗心重重落地的声音。
闻寻川站在原地，握紧了手里的托盘边缘。他没有走过去，也没有说“别难过”之类的话——他知道，此刻任何安慰的语言都是苍白的，左泽宇需要的，只是一个能让他安全流露脆弱的角落。
书房里又陷入了沉默，只有左泽宇压抑的呼吸声，偶尔夹杂着一两声不易察觉的哽咽。台灯的光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投在身后的书架上，显得格外孤单。
闻寻川悄悄抬眼，扫过书桌——除了相框，还有一本翻开的旧相册，里面夹着几张泛黄的照片：有左泽宇母亲抱着他在花园里的样子，有两人一起做点心的场景，还有一张，是女人在书房里看书，窗台上摆着一小瓶桂花，阳光落在她发梢，温柔得不像话。
原来，左泽宇心里藏着这么多温暖的记忆，只是这些记忆，都被母亲离开的痛苦裹住了，成了不敢触碰的伤疤。
过了很久，左泽宇才慢慢抬起头，用手背擦了擦眼角，声音依旧沙哑，却比刚才平静了些：“粥……放下吧。”
“好。”闻寻川轻声应着，把托盘往他面前推了推，“粥还热着，您慢慢吃。要是不够，厨房还有。”
他说完，没有多留，转身轻轻带上了书房门，把空间重新还给左泽宇。关门的瞬间，他瞥见左泽宇拿起了勺子，舀了一勺小米粥，慢慢送进嘴里——动作很慢，却没有像以前那样抗拒。
闻寻川靠在书房门外的墙上，轻轻舒了口气。他抬手摸了摸胸口，那里还残留着刚才听到左泽宇哽咽时的闷痛感。他默默记下左泽宇刚才说的每一个细节：母亲喜欢在书房放桂花、去世那天还答应做桂花糕、喜欢在秋天摘新鲜的桂花……这些碎片，都是左泽宇心里最柔软的地方，也是他伤痛的根源。
他知道，左泽宇刚才的流露，不是偶然——那是心防裂开的一道微光。这个一首用冷漠和强硬包裹自己的人，终于愿意在他面前，露出一点点脆弱的内里。
回到厨房，闻寻川坐在小桌旁，看着锅里剩下的小米粥，心里有了一个模糊的想法。左泽宇的伤痛藏在记忆里，而食物是连接记忆的纽带——或许，他可以用那些与母亲相关的食物，一点点唤醒左泽宇心里的温暖，慢慢抚平那些伤疤。
他拿出之前记录食疗计划的本子，翻开新的一页，用铅笔轻轻写下：“桂花——母亲喜欢，可融入日常饮食，如桂花粥、桂花糕；小米粥——情绪低落时可食用，养胃安神……” 每写下一个字，他都想起左泽宇刚才在书房里的样子，笔尖也随之放得更轻。
窗外的夜色越来越浓，公寓里的灯光却显得格外温暖。书房里，左泽宇慢慢吃着碗里的小米粥，目光落在书桌上的相框上，眼神里的冰冷渐渐褪去，多了一丝柔软。他偶尔会抬起头，看向门口的方向——那里空无一人，却仿佛还残留着闻寻川刚才轻缓的脚步声，和那碗小米粥的温热香气。
他第一次觉得，原来独处时，也不是只有冰冷的回忆。还有人会记得他喜欢吃什么，会在他情绪不好时，默默递上一碗热粥，不追问，不打扰，只是安静地陪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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